夜色渐黑。
雨后的夜星星点点格外明亮,昏暗的树林里人头攒动,皆埋伏在树丛之后,个个如同一头饿狼目露凶光盯着远处的火光。
此时,一道敏捷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只听他禀报道:“回禀大王,目标已经出现,约摸小半个时辰便能经过此处,官兵统共有十八人。”
为首之人大笑道:“弟兄们准备好了,施家美人就在前方!”
其余人不由嘿笑数声,目光灼灼,摩拳擦掌的,仿佛恨不得此刻就将施家美人带回山寨好好地品尝一番。
燕阳乃大晋都城,一国之都,何等金贵!更何况施家的几位美人都是燕阳贵女。秦州的姑娘他们见得多了,哪里及得上燕阳的贵女!
一众山贼屏气凝神。
小半个时辰过后,队伍并不曾出现,远处的火光依旧。
“这是什么回事?”为首之人皱眉问道。
探子道:“前方并无山洞,地面湿滑泥泞,不适宜过夜,他们定不会在原地停留,”顿了下,他又道:“大王,小人再去探一探。”
话音落时,远处的火光忽然动了,正在缓缓地前行。
为首之人摆手道:“不必了,再等。出了树林便有一座破庙,他们今夜定会离开这座树林。”眼见火光越来越近,他一扬手,道:“等会看我指示,若无指示不许轻举妄动!”
“是!”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山贼头领即将扬手,却倏地惊住了,目光所及之处乃押着囚犯的队伍,他甚至可以见到队伍中间的施家妇孺,然而比起美人更让他的目光停留得更多的乃队伍最前头的两人。
是两个年轻的男人,长得有些瘦弱,火光之下并看不太清他们的面容,然而却能清晰地看见他们身上所穿的衣裳——黑色长袍,长袍的右肩上用金丝银线绣了一个“墨”字,在火光中闪烁着微光。
那是墨城王府中仆役的穿着。
秦州离燕阳千里远,正所谓山高皇帝远,这儿的山贼可以不认皇帝,却不能不认墨城王。要晓得,墨城可是墨城王的封地,就隔了一座仓名山。
山贼们一提起“墨城王”三字,可谓是避如蛇蝎。
“大王!”山贼头领身边的小喽啰小声地提醒道。
山贼头领怒道:“大王什么!嘘!”
囚犯队伍缓缓地离开了树林,离开了山贼们的视线。此时山贼头领一拍身边的大树,力道大得叶子哗啦啦地往下掉落。
“把探子叫来!”
不到片刻,探子战战兢兢地过来。
山贼头领怒极了。
“眼睛被狗屎糊住了是不是?墨城王的人都没见到?”
探子说:“大……大王,刚刚小人当真没见到,会不会是假扮的?”
探子的脑门登时被一巴掌拍红了,“墨城王府中的仆役皆当成世家子那般培养,那样的风度与气度又岂是寻常仆役能够有的?再说墨城王那人脾性怪癖,若此事当真,假扮之人就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如此又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假扮墨城王的仆役?”
施瑶重重地松了口气。
方才经过树林时,她听到了树丛中有粗重的喘息声,显然是埋伏了不少人。所幸她的法子奏效了,虽有埋伏,但忌惮于墨城王,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安然无恙地躲过了这一劫。
施瑶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打从做了那个梦后,所有事情都按照那个梦的轨迹在进行,如今终于有了一丝改变!
她握紧了拳头。
梦中的切肤之痛历历在目,她定不会让梦中惨死在街头的自己再次出现!
队伍在破庙里停了下来。
官兵生了火,两件黑色长袍被扔进火堆里,化为了灰烬。脱去长袍的两位年轻人露出了破旧的囚衣,官兵重新给他们带上了镣铐。
这两位年轻人正是施家子弟。
他们重回队伍,看施瑶的眼神添了一丝异样。若非今日,他们也不会晓得因沉默寡言而不受族长喜爱的施瑶竟是如此深藏不露。不过一想起自己有今日全靠施瑶父亲所赐,登时眼中又添了几分恨意。
施瑶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的。
“施瑶。”张量将她唤出,问:“今日之事当真全是鬼神所言?”
“皆是昨夜鬼神托梦所言,”顿了下,她紧张地问道:“大人,如……如此便可以了吗?山贼真的不会追来了吧?”
话音落时,施瑶打了个颤,一张小脸害怕得脸色发白。
张量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半晌方让施瑶回去了。待施瑶坐下后,施母问:“他与你说了什么?”
施瑶低声道:“只问了女儿今日之事是否当真全是鬼神所言。”
施母问道:“你如何回?”
施瑶说:“女儿答是。”
“当真?”
施瑶压低声音道:“只有山洞塌陷与山贼埋伏是真的,其余都是女儿自己的想法。”
施母叹道:“我的阿瑶聪慧果敢,若非你爹……”说到此处,施母又是重重一叹。
次日队伍再次启程。
二十日后,张量准时将囚犯押送到边疆。离开边疆时,张量也歇了向圣上禀报施瑶得鬼神托梦一事的心思。
这二十日以来,施瑶表现得极为平庸,就与寻常少女没有二样,若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便只有沉默寡言四字。
她总是垂着眼,被族兄族弟欺负时也是默不作声的,任由别人欺负。
明明还是少女的年龄,心里在想什么却完全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