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想得明白,贾敏虽然没了他还有黛玉,女儿也带着贾家的血脉。但黛玉到底不是在大舅兄身边长大的,彼此之间必然不够亲厚。不过看大舅兄对黛玉的态度,倒是十分关切。而且,感情这不是不能弥补的,人情都是处出来的,多相处几年也就有了。
他打算着将女儿送到荣府去,一则有了一品诰命教养,去了丧母长女的名声,日后也能高嫁;二则大舅兄家有个年岁相当的姐妹,女儿去了也不至于孤单;三则也显得他跟大舅兄亲近,连嫡女都能托付教养,让他不至于因为贾敏之死,在地位上受到什么影响。
打着如意算盘,林如海一边为贾敏操持丧事,一边就微微透出些意思来,以试探贾赦。他自不会说为自己打算了什么,只说怜惜女儿幼年失恃,家中没有长辈教养,让他很是担心等语。然后,就用欲语还休的眼神去看大老爷,一副“你懂么”的样子。
赦大老爷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顿觉这文人就是酸得不行。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你就说,干嘛整这不着四六的小眼神儿。贾赦心里也明白林如海的意思,但却没打算顺他的意。
他是对外甥女有些愧疚,可也没打算把她再弄回家去。他自己家那俩小祖宗都够他发愁的了,可没打算再给自己找个祖宗回去。再说了,如今的林黛玉有父有弟的,比起上辈子一个孤女来,不知强到哪儿去了,还用得着去依附外家?
林如海虽然多番暗示,可奈何贾赦根本不接他茬,不是敷衍过去,就是三言两语岔开话题。林如海是聪明人,登时便明白大舅兄是没这个意思的,便也就此打住,不再提起此事。只是心中暗叹,看来日后跟荣府的关系,要更加小心维持了。
转眼到了贾敏出殡,两淮官员或亲自或命子弟前来送祭,扬州的世家乡绅也纷纷在路边设祭,场面极尽奢华排场之能事。
赦大老爷在一旁看着,也不由得皱眉。这场丧事,办得堪比蓉儿媳妇那一回的了,有些太过啊。当年的贾珍是个不省事的,可这林如海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如此高调铺张正是官场大忌么?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转即逝,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老爷下江南是来散心的,这些烦心的事还是留给皇帝老儿去操心,省得他没事总琢磨着怎么折腾老子。
贾敏的丧事之后,宇文熙带着大老爷就想直奔金陵。这回来扬州有点糟心,看着他家恩侯好容易露出来的笑脸儿又不见了,宇文熙别提多后悔了。好好的来什么扬州啊,哪儿哪儿都没逛呢,哐当就赶上办丧事,还是不能不参加的丧事,看把他家恩侯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大老爷是很累,腰也的确不是挺得那么直,但究其因由……
他俩打算得倒好,可刚出了门就被绊住了脚。因何呢?有人来堵门了!
“老爷,钗儿叩谢老爷资助钗儿安葬老父。”一个素白衣裙的少女跪在面前,俯身叩首时勾勒出诱人的腰.臀曲线,“钗儿已经安葬了父亲,从此再无牵挂,只求跟随在老爷身边当牛做马,以报答老爷恩情。”
这是唱拿出儿啊?!
赦大老爷有点懵圈,张着嘴去看皇帝老儿。这阵子忙着妹妹贾敏的后事,他便把卖身葬父的薛宝钗给忘了,还当这事算是过去了呢,这怎么……皇帝老儿手底下的人,办事怎么也有不利索的时候呢?!
宇文熙也直皱眉,一眼没看住就把这姑娘给漏了,竟让她来到了恩侯跟前儿。见大老爷乜斜自己,皇帝陛下摸了摸鼻子,暗暗瞪了办事不利的老方一眼。怎么办事的啊!
原来,当日薛宝钗得了老方的银子,心里其实不怎么情愿的。这区区几十两银子,她又怎会放在眼中,金龟婿才是她所求的。
可看老方这形象,完全不符合她的要求。一则这人年纪大了些样貌丑了些,让她实在不忍委身;二则看他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应是出身不高,也非身居高位,于她的上青云、负血仇之计无益。不由得,心中便暗怨这人多管闲事,坏她大计。
只是既然是卖身葬父,那就要有个卖身葬父的样子,她若明着把银子往外推,那样看起来太过下作了。明明有了银子葬父还要往外推,不是摆明了是来卖身的?!
她即便历经许多磨难,可也放不下心中的那点超凡之念,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她不愿给人留个龌蹉的形象,哪怕这些人都不认得她。
正好这人说不要她卖身,薛宝钗万分感激地接了银子,也千恩万谢地表示定会给恩人当牛做马。但当被婉拒之后,便也不做坚持,磕了几个头后干脆地拿钱走人。
如意楼虽然是个卖身的好地方,可扬州城这么大,像这样的地方也还有几处。既然这里不行了,她换个远些的地方再卖一回便是了。本来这事便该这样过去,只因无意间瞥到的一眼,薛宝钗改变了主意。
那日是巡盐御史夫人出殡,她混在人群中瞧热闹。不经意间,便看到给她银子的那人,他一副侍卫样子跟随在一中年男子身边,态度十分恭敬。宝钗便不由多看了两眼,登时便觉出那男子的不凡来,一看便是身居高位的主儿。
后来她到处打听过,方知道那人乃是林大人的大舅兄,一等荣显公贾大人,出身显赫不说,还是皇帝心腹宠臣,政事炙手可热的人物。而这位荣显公,跟她家还有些亲戚关系,说不定……她的心,一下子便活动起来,也才有了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