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长绝魂梦凉
我知道我是在梦中。
是极漫长不安的梦境,哥哥的身影出现在身前几步开外,他温柔的向我伸出手唤我:‘妧妧。’
我朝他跑去,可他的身影却越离越远,我怎么都捉不住,最后黑暗铺天盖地吞噬而来,淹没了哥哥的身影。
我独身一人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中,漫无目的,毫无方向的前行,脚下是沁人的湿寒。
有轻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裹来,它问我:‘顾妧,你要去何处?’
那声音…好熟悉,我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我要去找哥哥。’
无论音色音调皆与那声音如出一辙。
竟是我自己…在问我自己么?
‘你哥哥他在黄泉路上,你也要随他一并么?’
我摇摇头,轻轻地道:‘哥哥他不会死,他还要护我安好,他还要与我一同回临堰。’
‘他死了,你亲眼看见他死的。’
那声音仍旧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它凑在我耳边低低呢喃:‘顾妧,睁开眼睛罢,有人在等你醒来。’
我眼底染上迷茫:‘谁在等我?’
忽然听见低沉温润的嗓音,恍若从黑暗的背面遥遥传来。
他唤我:‘阿妧…’
是谁?
谁在唤我?
我紧缩了眉头,不安地在黑暗中挣扎。
忽有微凉的指腹温柔敷在我眉心,清浅潺润的声音带着疼惜响在耳侧:“梦魇了么?”
…沈夙,是你么?
我用力撑开眼皮,突来光亮生生刺痛了双眸,微眯了眯眼,半晌,才缓缓适应过来,却望见一双黑眸深邃沉寂似是等候了许久。
“…我睡了多久?”我缓缓出声,才惊觉嗓子里干哑得难受。
沈夙扶我坐起身,端来水杯递至我唇边,我微垂首喝下方听他道:“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已经两天了…
一切都是梦么?
我眸染茫然,捉住他的手臂问道:“哥哥呢?哥哥他在哪儿?”
沈夙黑眸涌上一丝痛楚,却是面容冷静,反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字清晰的与我道:“阿妧,不要这样,顾将军他已战死。”
哥哥他…战死了?
是了,我亲眼看见数支羽箭插进哥哥的身体,我看着他倒在我面前,甲胄血洗,生生刺目的殷红,还有苏嫀蕊,她在哥哥身旁自刎……
头忽然无法遏制的抽痛起来,我痛苦的抱住头,只觉得有千万只虫蚁在我脑子里啃噬,吞筋食髓,痛楚难耐。
沈夙微皱了眉,伸手拦我入怀,他身上淡淡独特好闻的气息将我包裹其中,脑中的钝痛渐渐舒缓。
“听话,不要去想。”
他嗓音底柔,带着蛊惑之意不由分说掠入心底。
我轻轻闭上眼睛,温凉的液体自眼角滑落,一滴滴浸染他的胸口慢慢没入心脏,环住我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却是静默无声。
我缓缓抬手抓住他的衣襟,一点一点揪紧收拢,直到指尖生疼,浑身颤抖。
“沈夙…我好难过。”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我头顶,柔声道:“…我知道。”
“沈夙,我想回家…我想跟哥哥一起回家。”
待到哥哥凯旋,荣归临堰,重回学士府。
我曾经那般希冀的信以为真…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泪已流干,我缓慢地睁开眼睛,目光空洞无焦,仿佛望着某一处,又仿佛什么都不曾入眼,麻木得几近冷然。
我道:“沈夙,把哥哥葬在峪泉罢。”
那个地方,是他心心念念要护着的土地,是他宁愿战死也不愿让它陷入危机的地方,那是哥哥心之所系。
“…好。”他低低应了。
我重新阖上眼:“我累了,想再躺一会儿。”
“我熬了粥,多少吃一点。”
他轻声说完,并不等我反应,将我拦腰抱下床放在垫着狐裘绒毯的矮榻上,返身出去,片刻折回,手中端着瓷碗,他在我身前坐下,轻舀了一勺递至我唇边,便有清粥淡淡香味传来。
我却委实没有胃口,只咽了两口,再不愿启唇。
沈夙也不强求,柔声道:“我伴你出去走走可好?”
我摇摇头,默然不语。
沈夙眸光深渊般幽暗,沉默了片刻,温言道:“那你便休息会儿,我还有事晚些来看你。”
他将我抱回床榻放下,动作轻柔替我盖上锦被,转身出去了。
门开合的时候我瞥见一人站在门口似是候了多时,见沈夙出来恭敬垂首,刻意压低了声音不知说了什么,那人面容熟悉,却匆匆一眼,便被挡在门外,我也不愿多想是何人,只缓缓合上双目。
闭眼间,脑海里却又浮现一片杀戮血腥之景,哥哥惨白的面容清晰在目,我猛地睁开眼睛,屋内空无一人,一室静谧,是宛若死般的沉寂。
哥哥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我探手抚上胸口,只觉得窒息的难受。
“王妃…”门外传来轻柔小心翼翼的声音,却甚是熟悉。
我来不及作应,门已经被人推开,一道小小的身影闯进来,径直扑倒在床榻上,自被褥里抬头望着我,纯净的双眸里盛满笑意。
“顾姐姐,平安好想你啊!”
我亦是微微吃惊:“平安?”
“王妃,”冬雪走到我身前停下,望着我已是几欲落泪,“王妃您定是吃了不少苦,这般憔悴,冬雪看得都心疼。”
我知她待我的情谊,有些无力的握住她的手,勉强扯了一丝微笑:“我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