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凝重,深秋寒霜带了沁人的寒意,风过飒飒,魅影般别添恐惧,屋内灯光明淡,一室静谧。
我坐在长榻上,轻抿了口茶,缓缓放下杯盏,轻微的声响,将这死寂划开一道裂口。
我俯视着跪在身前那打理马厩的小厮,淡声道:“说罢,是何人指使你所为?”
他抬头望着我,面有恐惧,一双眼眸里却是镇静之色。
“小的不懂王妃所言。”
呵,倒是沉稳。
我也不急恼,娓娓将事情在他面前一点点铺陈开来。
“我今日随王爷骑马出行,本便起的一时之兴,知晓此事,还清楚我们策马前往何处的,除了你便再无旁人了,”我冷冷笑道,“也难为你这般好的耐性了,蛰伏与王府这么久。”
司马懿清是聪明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也不是易事,倒是出色的细作。
那小厮面色微变,叩首道:“王妃若认定了小的有罪,小的也不敢多有反驳。”
我脸上淡淡笑着,望着他却是眸光一冷:“这话说得,倒是我故意要冤枉你了?”
他叩首不动:“小的不敢。”
我将手旁一把干草扔在他面前:“你看仔细了,今日是你负责打理马厩,这干草里混合了迷香草的粉末,那沧影是匹宝马,纵然中毒箭,也不至于立刻便毒发倒地而亡,毒性蔓延也需要时候,除非它之前便已中毒!”
他面上终于染上了惊慌,我冷眼看着,不动声色的继续道:“想来王爷是懂马识马的高手,你不便在云焪上面多做手脚,就将毒下在了沧影身上,是不是?”
他面有挣扎之色,早已失了平静,额角渗出冷汗。
我缓步走到他跟前,附身望着他道:“你若当真不认也无妨,这迷香草性喜阴湿,与淮安气候相左,但迷香草作药用可以麻痹神经,减缓痛楚,药店里也有出售,只消遣人去查了,自可清楚它的来历,不过你怕是免不了要受一顿皮肉之苦了。”
言罢,我站起身,冷言吩咐道:“将他拖下去杖责五十!伤口处便撒上迷香草的粉末,再把他扔在马厩与云焪一处!”
烈马痴情,云焪颇有灵性,它该清楚沧影的死因,熟悉迷香草的味道,我心里默叹一声,云焪,我这也算是为沧影报仇了。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那小厮终于慌乱无措,匍匐着扯住我的裙摆连声求饶,“小的是四皇子安插进来的人,求王妃饶命啊!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
四皇子?!
脑海里浮现夏天柘的面容,不由得心神巨震。
竟然是他?!
记忆里那人笑容儒雅,柔声对我道:小妹可是闷了,伴你去听曲如何?
我撑着矮榻镂花金漆的边缘,不再望一眼身后跪着那人,冷声吩咐道:“拖他下去,杖责五十,扔进马厩!”
即刻便有人将他脱下去,连同那哀嚎求救声一并带远,我忽觉得疲惫,缓缓坐下。
司马懿清自一扇檀木雕镂素锦纹花的屏风后缓步走出,望着我却是面露担忧之色:“王妃…”
我轻一扬手,沉默了会儿,缓声道:“我累了,要歇着了,剩下的事就不擅自插手给司马先生添麻烦了。”
司马懿清心明如镜,我不多问,他也不作多留,行了礼拜退。
冬雪见我面色有异,上前欲扶:“王妃进去歇息罢。”
我摆了摆手,就着长榻坐下,问她道:“冬雪,你何时来的王府?”
她应道:“约莫一年前。”
我沉了声音:“哪月?”
她被吓得一哆嗦:“九…九月。”
九月?
我眼底眸光轻动,沈夙正月受封,而冬雪九月便来了王府…若是皇上先有封沈夙之意,派人打点,但九月,未免太早了些。
凝了神色,继续问道:“那司马先生何时来的?”
“这个奴婢不清楚,奴婢一来,司马先生便已经在王府了。”
见她一脸怯怯惧意,我缓和了神色:“冬雪,来王府之前你在何处?”
“在涟韵歌坊侍奉打点。”
“涟韵歌坊?”我眉心微蹙,“可是江南第一歌舞坊?”
“是,”冬雪点头道,“奴婢自幼父母双亡,是被表亲的嫂嫂卖去的,后来被司马先生相中带来王府,府里多数下人皆是身世可怜,无父无母,幸得司马先生垂怜,买回王府伺候。”
无父无母,便孤苦无牵,来历背景单纯…可随时舍弃,秋妍如此,冬雪…亦是如此罢。
我深深望她一眼,温和了神色:“今日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是。”
冬雪退下后,房间里恢复宁静,这一天劳累,我却全无睡意,缓步走出房门,屋外月光淡淡,倾泻一地银辉。
夜色正浓,沉郁的一片似化不开的浓墨般,不像远在天边,仿佛就压在眼前,遮天蔽日的不透一丝光亮,我脑子里烦乱如麻,想抽丝剥茧探个究竟,却不知从何入手,原本记忆里熟悉的脸一点点陌生起来。
那小厮若早便蛰伏王府,那夏天柘与沈夙必然早有往来,恐怕…早在宫里他们便……
只是他为何又要除掉沈夙?
我定定望着四周,牛角明灯悬挂在屋檐下,明黄的灯光透过青铜罩壁自内洒下淡淡烛辉,陷在夜色里,宛若萤火微光,照不亮前景,也看不清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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