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苏韬寻到一位懂得治水的熊先生, 亲上门求教。既是知府老爷求贤,熊先生慨然应允。遂打听“张大官人”。苏韬只含糊应着。后头自然是请了熊先生回府衙议事。熊先生又提起“张大官人”。苏韬思忖再三,终命人去慈祥庄喊苏澄过来。

苏澄已决意去大佳腊念书, 只是自己的巧克力工厂才刚刚开始做,少不得多呆些日子。苏韬派来的人让她换男装过去商议治水,苏澄惊疑不定, 猜不出哪路神仙帮她说了好话。乃扮作儒生骑马赶过去。

苏澄进了府衙书房,有小厮报信“张大官人到了”。那熊先生闻言站起来,迎面看苏澄第一眼便认出这是女子, 忙扭头看苏韬。苏韬咳嗽一声,指着女儿道:“这位是我的……外侄儿。”熊先生赶忙作揖, 苏澄还揖。大伙儿皆揣着明白装糊涂。

案头铺着一张极大的地图,上头画的正是赣江与一小截长江。熊先生立在地图旁先向苏韬深深一揖, 道:“昨日小吏乃是安义县令之吏,今日已变成江西知府之吏。两者截然不同, 故此小吏今日所想去昨日亦不同。”

苏韬捋着胡须问:“有何不同?”

“食谁之禄, 忠谁之事。”熊先生道,“昨日小吏只想着如何守住一县, 今日却得想着如何守住全省。”

苏韬面色一暗:“有几处堤坝怕是守不住的?”

熊先生道:“依小吏看,旧年坍塌的四处皆守不住。今年比旧年更险, 另有三处也难守住。”

苏韬愣了:“旧年坍塌了四处?”

熊先生指道:“这两处九年前便塌过,还是工部派人来修的。”乃指了两处,“旧年大水,这两处也塌了。谢知府上报朝廷, 然这回工部却没了动静。”又指三处,“今年的水更大,这三处亦险。”

苏韬一叹:“九年前……朝廷六部还留了些先帝太上皇在时的痕迹。”又看了会子地图,见坍塌处都在赣江下游湍急险峻之处,思忖良久,道,“依你看,倘若急修了七处……”

熊先生道:“如今都五月了,断乎急修不了七处。纵然请下神兵来修好,”他又指了四处,“这几处就恐怕要塌。”

苏澄忍不住低叹:“下游全都这么不靠谱么?”

熊先生道:“早年朝廷会依时重修。自打江西匪乱以后,工部便不大来了。沿岸县令大都知道些好歹,会自己设法修修。且前些年水小,逢涝虽也会冲毁几处小口子,大口子一直没有。然旧年一气儿坏了四处大的。今年水更大。我方才所举不过是最易破大口子的七处,别处并非不会破,只看大破小破。这条堤坝已太久不曾好生修了。”他乃抬目看着苏韬,“事既至此,处处皆保已不可能。”

苏韬缓缓点头:“本官知道。”苏澄一口气好悬没提起来。却听苏韬又说,“既这么着,唯有先修最好修的那几处。”

熊先生道:“旧年未曾破损的那三处便是最好修的。大人若还想多修……”他思忖片刻,断然道,“依着今年的雨势,只能再多增一处。”

苏韬道:“那就挑人数最多的一处。”

苏澄脱口而出:“不,应该挑道路最难走的一处。”众人齐刷刷去看她,她解释道,“若以兵卒修堤,兵卒都是壮年男子,脚力比百姓强得多。让他们进入不好走处去修堤坝,比让百姓迁移出来更便宜些。”

熊先生道:“张大官人,小吏可没说,但凡修堤、便能拦住洪水。”苏澄一愣。

苏韬接着说:“时日太迟。纵然抢修也未必能保住。百姓须得全部撤离。”

苏澄一想,横竖人都要走的,委实应当先修人口最多的那处。不由得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晚生思虑不周。”

苏韬听在耳中,心里莫名舒服。咳嗽一声:“你才多大,不过看过几本不知哪里翻来的书罢了,管窥蠡测。”

苏澄忙给她老子作了个揖:“多谢大人指教。”苏韬得意的捋了捋胡须。

熊先生思忖道:“论人口,倒是我们安义县最多。”

苏澄看了看地图,指道:“安义县是在这里不是?”

“不错。”

苏澄动了动眉头:“离南昌府好近。”她正色道,“若如此,晚生建议,放弃安义县。”

苏韬问她:“什么缘故?”

苏澄拱了拱手道:“苏大人到任后,南昌城显见是要大扩建的。我到过平安州和台湾岛,这两处都经历过大扩建——除去富贵人家、古迹、要紧的街道和寺庙道观,寻常百姓的房屋几乎全都拆掉重建了;城市地盘也往外扩了好几圈。书上说这叫做城市化的必然蜕变。安义县离南昌城最近,后续数年必也是最早改建之处。我敢说,纵然不决堤,四五年之后那儿的房屋得重建大半。”

熊先生皱眉道:“那是四五年之后,现在呢?”

苏澄道:“灾民先安置于城郊。飞鸿山有那么大的道观,但凡米粮足够,可以安置很多人了。而且他们既然近,迁移出来也便宜。再说,让土匪糟蹋了这么十来年,能有多少人口?旧年还刚遭过灾。”

熊先生思忖半日,苦笑道:“比起十几年前,当真人口不多,田地也荒的厉害。”

苏澄又道:“江西道路不便利。除去几条大官道,别处都不大好走。眼下水已涨起来了。好歹南昌府已买足了粮食。日后洪水褪去,离得近的在难民营多住些日子也供得起。离得远的、道路不便的,回去之后才发觉屋舍全垮、牲畜皆无,怕是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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