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外面传来玉玦惊讶的声音喊道:“姑爷?您怎么穿成这样出来……姑爷外头这么冷,姑爷!”
6问薇猛地弯下直挺的脊背,手中的药盅打翻在貂绒毯上,乌黑的药汁浸湿在上面,肮脏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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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落地无声,楚重华进来的时候,看到墙角抱膝蜷缩成一团的6问薇,见她将下巴搁在双膝上,一动不动安静坐在那里。楚重华记得上次见她这幅模样,是因为她从小养大,那只养了近十几年的小狗死了。那时她哭的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固执的坐在墙角不肯吃饭。如今6问薇虽然没有哭的眼睛通红,可这幅表情却跟楚重华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他们说你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吃饭,如果上次是因为阿雪,那这次是为了什么?”楚重华毫不留情的掀了6问薇老底问道。
6问薇闻言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楚重华轻叹出声,挑了衣袍坐在她身旁,就像小时候那般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说出了同多年前一样的话:“他离开你不是因为他不爱你……”
6问薇环抱住双膝的手紧了紧,半晌才带了几分哽咽道:“可是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那时小姑娘红着眼睛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看着他。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他垂下头第一次亲了小姑娘的额头,轻的像羽毛一样的吻,让小姑娘不禁再次红了眼眶还红了脸颊。
只是为他红了脸颊的小姑娘,他再也看不到了。当楚重华被重重推开,看着夺门而出的6问薇的背影时,不禁苦笑着颓然倚在墙上。
是啊,不会再回来了……
腊月二十三日是祭灶的日子,叶家仆役们摆置酒肉、糖果、甘蔗、米果等,在灶前烧香点烛,放纸炮,忙得不可开交。年前一段时间的阴沉氛围似乎渐渐散去了,每个人都忙碌着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腊月二十五,入了年界,加紧准备过年,外出的人都赶了回来。人们见了面互相说着吉祥话,入了年界后,要在屋内扫尘,清洗厨桌板凳,洗晒被褥蚊帐,青漪苑玉蝉带着一群小丫鬟每日里忙着清扫,把园子重新搭理的焕然一新。
“怎么就死了呢?”6问薇站在园子里,指尖托着枝头上一朵了蔫的玉兰自言自语。因露在寒风里,白皙的指尖冻得通红,原本淡粉色的指甲也有些紫。
玉蝉将重新灌好的袖炉塞到6问薇手中道:“许是今年冬天太冷了,瞧前些日子那雪下得,这白玉兰受不住便有些枯了。姑娘没事还是回屋里头坐吧,外头怪冷的。”
6问薇有些可惜的放下了手中的白玉兰,对玉蝉道:“抽空把郑师傅请来看看吧,这般死了太可惜了。”郑师傅是叶家的花匠,这白玉兰年年冬天里都开的极好,偏生今年如何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玉蝉应了一声,转而又对6问薇道:“玉玦姐姐方才过来说明日除夕祭祖上所制备的器皿酒食单子管事给送来了,让姑娘去过目。”
6问薇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略一颔示意自己知道了。
从6家回来也有些时日了,不知叶弘是怎么同孙氏说的,倒也没有令她大闹一场,这6家的掌家权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粗略瞧了个大概,管理松散不说,处处皆是纰漏,每个人都秉着大过没有,小过不断,得过且过的心态。6问薇自然是要把叶家上下洗一遍,不过眼看就要到了年关,且放他们最后过个好年吧。既要动手,也得悄然无息的来,若是惹得上下集体不满,到时候叶弘怕是也要起了悔心。她有耐心慢慢把叶家改天换日,待水到渠成之后便是叶弘反悔也无妨。
6问薇将手中批改好的册子递给了一旁的玉蝉:“把这个给管事送去,让他明个儿大致按着往年的来办就是。”
玉蝉接了册子准备退下,忽然又被6问薇叫住。
“夫君那边……”
玉蝉会意点头道:“姑娘,听闻阿兆说姑爷昨夜里又是咳了整宿,今天几近午时才醒来。”
6问薇手撑在额上,眉心紧锁,满目忧色道:“怎么回事,每日送去的药可有喝了?”
玉蝉见6问薇脸色不好,也跟着垮下小脸道:“姑爷说反正也好不了,不喝也罢。”
砰地一声,桌案上一竹简落在被6问薇不小心扫落在地上,玉蝉被吓了一跳,看着6问薇袖口上沾染了墨迹。
6问薇弯腰捡起竹简,阖眸叹息:“胡闹,不喝药怎么能行……”
玉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姑娘,你去劝劝姑爷吧。”
劝?她又何尝不想,可叶榆如今连见都不愿意见到她,她只能从身旁的丫鬟仆役口中去了解他的情况,他已是恼极了她吧?这样也对,6问薇自己都想不出可以原谅自己的理由。
玉蝉见6问薇起身,疑惑道:“姑娘去哪?”
6问薇头径直往外走去:“去趟小厨房,若是有人寻我请示,你直接带她到厨房找我便是。”
当晚,桑榆居中随着浓苦的药汁送去的,还有一碟漂亮香甜的点心。
新年不会任何人而止住脚步,终于还是到了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