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丧礼呢?我们还没有结束……”梵高发出疑问。
“丧礼没关系。让他们走!”
矿工们缓缓地鱼贯而出,两位牧师趁机把脸对着梵高,“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嘛?在这样一个又脏又狭窄的地方举行仪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所开创的是怎样一种新式的野蛮祭礼呢?难道你不知道什么是礼仪?什么是体面吗?……你不是存心要让我们的教会丢脸吧?”
“对教会来讲。值得庆幸的是,梵高先生,”他说,“我们只是给了你一项临时任命,你现在可以认为对你的任命解除了,你今后将永远不再受到我们的任用。我觉得你的行为是令人作呕、极不光彩的。你的薪水就此停发,马上会派一个新人来顶替你。要不是我宽大为怀。认为你完全是个疯子,我就会把你……”
“喂,梵高先生,你没有什么替自己辩护的吗?”
没有了,更不用说讲话了。
这次就连小小也没有再做任何的动作,因为眼前的这两个“人面兽心”根本不值得。
”咱们还是走吧,德克兄弟,”停了一会,范登布林克说,“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啦,他已经是无可救药的了。咱们要是在这里找不到好旅馆,今晚就必须乘车赶回去。”
罗罗径直走到阿苏的旁边站定,而小小则是连白眼都不屑于抛给那两个所谓的“衣冠楚楚”,只是走到罗莉丽面前抓着她的手晃荡着直喊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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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老矿工们来到了梵高的跟前,他们表明了将梵高视作唯一的信得过的人,想要在他那里寻求答案,一切都凭他做主。梵高没有拒绝,拖着僵尸一般的身子去找了煤矿公司的经理,然而交涉最终还是将一切告吹,置若罔闻依旧占领高地,他和小小他们一同明白了,黑乡只能是黑乡,这是它的命运。
交根接叶,洒水自流,昴不见,却依在。
又是山穷水尽,又是丧失殆尽,二十六的年纪五次失败已使他没有勇气重新再来,而他整个人似乎也从内部已经开始枯萎、变冷、死亡,但是他还有弟弟提奥和看不见的阿苏。
提奥给他寄钱让他回去另谋生路,可他却把钱转交给丹尼斯太太,当作房租一样,在他们家里寄住。
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留在黑乡,不是因为喜欢它,而是因为无处可去。
他失去了信仰,同时也失去了自己,后来就连唯一的一个真心同情他又能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去理解他的人都失掉了。
提奥抛弃了他哥哥,他成了孤零零的一个。
他用读书麻痹自己,直到读完了能读到的,他忽然对自己有了正确的认识。
而另一边的远方,因为不耐烦或者良心发现,他的父亲和弟弟提奥交替供应他维持着半饱的状态。
在这个人生的最低谷,他才开始第一次拿起了画笔。而他第一次的画,只是因为漫不经心地坐在墙外的一只生锈的铁轮子上面时,偶然看到了一个老年矿工走出门来。
那人黑帽子靠前带着压在眉毛上;双肩耸起;两手端在兜里,瘦骨嶙嶙的膝盖颤巍巍地抖动着,明明糟糕到黯淡却无端给了他致命的吸引力。
就这样,心头的悲愁在哔啵作响间燃起发蓝的火光。
罗罗经常在一旁打量着那些画,他一边告诉小小梵高的解剖学概念全都不对头,比例也都全部失调,画法古怪得令人发笑,但一边又一口咬定他笔底的人物就是黑乡人,这是无论谁也不会弄错的。
太阳高悬点缀着一座座“金字塔”的地平线,阳光照着几朵洋洋洒洒的浮云,使云彩的边缘呈现出美丽的银粉红色,就在这样美丽到虚晃的掩映下,黑乡下的人们依旧每天都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
而作为旅客的梵高则是敝帚自珍,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既需要经济上的帮助、又需要客观的那种外人毫不留情的评判。
一天下午,外面下着雨,他想到了最佳人选,虽说口袋里只有三个多法郎,坐不起火车,但他并不会轻易地就为这种小事放弃。
步行,大约有八十公里的路程。他走了一个下午、一个通宵和次日的大半天时间却还有三十公里,要不是单薄的鞋已经磨破,有一只鞋上面都露出了脚趾,他会一直不停地走到底。
那间多年陪伴他的外衣上蒙了一层灰尘,但因为没带梳子和替换的衣衫,只能等到明早用冷水一把脸了事。
他把卡片纸垫在鞋里,很早就上了路。鞋子紧夹着脚趾的破口处的皮子开始磨他的脚,不久,脚上的鲜血淋漓了,卡片纸磨烂了,脚底起了水泡,继而变成了血泡,最后血泡又破了。
小小他们一直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又饥又渴、疲顿不堪,却极为快乐的样子,小小总觉得自己的泪水随时会崩溃。
渐渐来到了大街上,他一拐一拐的从人们身旁急急地走过,小小眼尖地看出那些人们都在第一时间赶快躲开,睁大眼睛目送梵高走过,同时不住地摇头。
小小在一旁看着咬着下嘴唇,随着铁锈味的浓烈散开,积压许久的心情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她跑过去抱住平静如一潭死水的阿苏,呜咽摩擦过声带,“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飘摇行空碛,沙之磷磷;君不知未亡更殇,求回往。(【2345xs.cc 2345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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