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年多大了?平日里经常和蕴宪一起演习音律么?”
连海道,“殿下除却音律并无其他特别嗜好,每每又嫌教坊司的乐伎弹奏的太过肃穆寡淡,所以闲暇时会教习宫中几个近身服侍的女官演奏乐器。其中这绛雪最是聪明伶俐,善解殿下心意,殿下确是也格外的喜欢和她一起弹奏讨论。”
她眉头一紧,“寡淡肃穆?他便是这么评价教坊司的?”她轻哼了一声,未再置评。
连海告退后,她犹自不悦,责问我说,“你是怎么看着蕴宪的?他平常都读些什么诗词闲赋,竟这么不庄重。当着那么多朝中大员亲贵的夫人面前,和一个小宫女琴箫和鸣,摆出一副两情相悦的小儿女之态,成什么样子?”
我只装不在意她薄露的怒意,欠身笑道,“臣并未觉有何不妥,殿下喜好的是天然质朴,感情自然流露的弹奏乐曲之法,比之教坊司的匠器,自然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侍女更能理解他,也能演绎出符合他心意的曲子。”我微一顿,又劝道,“殿下未必不懂庄重乃是天家仪范,但毕竟年纪尚小,不能强自压制天性来约束自己。陛下需要给他一些时间。而且臣以为,太子与这名叫绛雪的宫女也可算做青梅竹马,感情发乎情止乎礼,不失天然真挚。陛下实不必过分担忧。”
“发乎情止乎礼?”她疑问道,“你又怎么知道?即便蕴宪懂规矩,难保那个绛雪起什么歪念头。哼,搭上未来的皇帝,她可好儿多着呢。”
我一滞,不知该如何应答,我的确不能保证绛雪一定会懂事知礼,何况这种事,我以为,一向都是位高者享有主动权,似绛雪那般位置的人亦只能被动听命而已。
“你哪儿会懂那些人的心思。”她见我不说话,放缓了语调转而安慰道,“若是个个都像你这样,我倒省心了呢。”
我没再说什么,心里有一丝阴霾一闪而过,只有暗自希望事情不要向她想象的那般发展。
雏燕在承明殿的斗彩飞檐上经历几起几落,渐渐成年了,殿前那棵梧桐树已被它筑了巢,太液池中的芙蕖开了又败,雨打残荷的声音年年都会在秋凉时分如约而至,林花谢了春红,流光总是匆匆。
天授十三年,我二十九岁,在这座禁城已度过了十七载光阴,我想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大约还会有下一个十七年和再下一个十七年罢。
太阳移至中天,南书房内的汉白玉地砖上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然而我却没有留意到,只是如往常一样在书架上查找古籍,然后再继续修缮历代的史书。
还是阿升匆匆跑进来提醒我,“大人怎么还在这儿,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陛下那头已摆好午膳了,擎等着您呢。”
我这才抬首注目殿外,却是正午时分了,连忙起身和他一道赶去西暖阁。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陛下已习惯要和我一起用一日三顿的御膳,除却傍晚时分定要我去暖阁中陪她直到将她送回寝殿,其余的时间她准许我在南书房做些修史和编纂的工作。但我却是常常忘记时间,已至于不止一次要她在用膳之时等待我。
“今儿又看什么了,这么入迷?”她一脸挪喻,又转顾阿升,警告道,“阿升记好了,下次他再忘了时辰,朕就罚你的俸。看他还敢忘记和朕用膳的事。”
我连忙欠身向她告罪,看我态度诚恳,她示意我坐下,轻轻笑着道,“大魏朝还没有人能让朕等着呢,你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垂目,保持着充满歉意的微笑,目光掠过面前的膳食,果然又是我素日喜欢吃的那些。
“入秋了,该用些牛乳了。我记得你夸过他们做的奶酥好,赶明儿让他们做出来,送到南书房给你,读书的时候就着些普茶也算是这个时令的好吃食。”她和缓的说着,神情满足而安宁,仿佛像一个妻子关心丈夫饮食起居那般家常随意。
我时常会放任自己的错觉,任由自己这样想象下去,直到她再度开口谈论起别的话题。
“蕴宜说话间就该开蒙了,公主的师傅按说该是尚宫局来负责挑,如今宫中的女史谁学问好,我倒不是很清楚的。你留心些罢,务必要替她找个好的。”她嘱咐道。
我颌首答应,见她的目光落在稍远处的一道台鲞白菜煨鸭肉上,便替她夹了一块鸭脯肉。
她见状一笑,没说什么,细细的品着鸭肉,半晌忽然笑起来,慢悠悠的说道,“其实哪儿还用找师傅,现成不就有嘛。公主的师傅本就不用找那些翰林,宫里现放着学问最好的,可不就是你么!不如就派你去给蕴宜做老师好了。”
我正在缓缓喝一口梗米粥,听到她的话险些呛着,我抬眼无奈的看着她。十多年的相处经验告诉我,她此刻这么说,多半就是心里已确凿这么想了。
我冲她坚定的摆首,“于礼不合,元承恕难从命。”
她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开始喝茶,开始想着如何调笑我,“你这废话的毛病多早晚才改。于礼不合的事,你干的还少么?阖宫上下谁不知道你如今天天跟我一道用饭,我每日必要你送我回寝殿,还有你霸占着我的书房……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你还好意思说嘴。”
可这每一件几乎都是在她软磨硬泡加半命令的语气下,我才做的,我笑着应她,“元承说的于礼不合,是指公主若非太女,那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