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奶奶的魂儿被爷爷勾去了不成?诸多疑问,让自己无比矛盾和焦虑起来。
奇怪的是,自己和奶奶,并没有引来村里的狗吠,若在平时,只要奶奶出去,家里的小黄狗一定会摇着尾巴跑前跑后的跟随,今夜却没有,它好像听到某个特殊指令,异常恐慌地躲进饭棚里的柴堆中,连一声也不叫。
奶奶自言自语着,时常反问:“我去找你爷爷,你跟着做什么?噢!我这是去哪儿啊?我得回家了……”
原来,奶奶的话并不是针对谁,而是在与自己交流,此时,她的心里可能有很多人,开会一般,正在,讨论一个怪异荒诞的话题。
穿过村中间的一条宽宽的“官街”,然后经过一排高阔的瓦房,这便是田乔林的家,再走几步,就是田玉堂家,他家的二层小洋楼,与四周一比,像骆驼进了羊群。
虽然去石碾棚的一段路,七拐八弯,但是奶奶却走得很顺、很熟。
奇怪?村东头的石碾棚里,却亮着一盏灯笼?
朦胧不明的光芒,起初被误以为是通红的初升月。不对啊?此时,已是凌晨时分,月光昏黄,并不是红色。再说,又有谁在这个时辰推碾呢?
奶奶顾自进了碾棚,好像有谁在这里等着她似的,碾棚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股清冷的夜色。
石碾冷冷地停在那里,仿佛有些困倦。
奶奶将粮食倒在碾盘上,一堆一堆的苞米粒,在昏黄的灯光中,却熠熠生辉,异常美丽,奶奶的脸色,却被照得有些恐怖。
楚江童一直躲在暗处,定要看出个究竟来。
夜色,异常静寂清凉,如一泓泉水。
奶奶伏在碾棍上,弓着腰,硕大的碾砣子,空推都很吃力,更别说还铺了厚厚一层苞米粒子,哽哽唧唧的响声——让耳膜首先回到那个美好的六、七十年代。
只是岁月无法倒流,今天我们缅怀着美好的过去,在若干年后,同样会有人缅怀我们美好的今天。
奶奶一会儿便气喘嘘嘘,汗流浃背,但是她仍然咬牙坚持着,好像正在坚守并执行着一个不可逆转的指令。
此时,自己只能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却不能上前帮忙。碾棚里的奶奶,银丝飘然,目光沉稳,面色冷漠。
难道,奶奶是在梦游?那么,这个灯笼又是谁挂在这里的?
这种灯笼,是中国六、七十年代的农村最常见的照明工具,现在已经几乎找不到了。可是,挂在残壁墙上的它,却仿佛有人一直用着,而且从没有让它熄灭过似的。
玻璃灯罩擦得干干净净,里边的油灯芯儿也似乎刚刚经过修剪,黄白相间的光焰,洇亮了四周的夜色,奶奶的影子和碾砣子被放大,投在残黑的墙壁上,显得异常可怕。
碾轴经年锈蚀,发出吱吱扭扭的响声。
过了一会儿,有一条白影仿佛从墙壁里钻出来一般,一晃,便停在碾盘边,而且很地道的,径直扳住碾辊——奶奶临来时却分明拿了两根碾辊,这一定又是一个玄机!
“爷爷?”
睁大眼,痛苦地望着“爷爷”。
当碾砣子转到挂灯笼的一侧时,“爷爷”的脸便被照得明显了一些,异常恐怖和陌生。
为什么,每次“爷爷”出现,自己都会产生这种无法克制的恐怖?
啊!还是回家取剑吧!正好,将计就计,迫不得已之时,就“杀”了他,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眉月儿的叮嘱,如在耳边。
只片刻功夫,便回家取来玄武霸天剑。
碾棚里,吱吱扭扭的响声,伴随着粮食被碾碎的声音,将原本寂静的夜,蒙上一层难以捉摸的怪诞与恐怖。
被碾细的苞米豉子,像田垄一般垅在碾盘外沿,清凉的夜风,将粮食的香味刮远。
奶奶仿佛并没有注意到爷爷——又仿佛一直与他在一起。
待将碾盘上的豉子收进箢子里,放好笤帚,抽下两根碾棍,递给爷爷,爷爷则去墙上摘下灯笼,等着正在拍打身上尘土的奶奶,然后,爷爷提着灯笼,领着奶奶向前走去。奶奶挎着箢子,在后边默默跟随。
奶奶的喘息声中,有股热气伴随,而且她还不经意地擤把鼻涕……
奇怪,爷爷并没有往家的方向走去。
待走了一小会儿,奶奶迷迷瞪瞪地问道:“老头子,这是要去哪里呀?”
“爷爷”只顾在前边慢吞吞地走,并不答话。
奶奶好像也默认了爷爷的思路,再不多问,跟着爷爷越走越远,很快出了村子。
待出了村子,拐向古城南边的小河坝子,便向着蟾藏崮山里走去,直到此时,村里的狗才恍然大悟,疯狂地吠叫起来,好像之前因为一时疏忽,给漏掉了这几个神秘的夜行者似的。
他们已经攀上了崎岖难行的如车襻儿一般宽窄的山径。
爷爷走了一程后,便回过身来,将两根碾棍递到奶奶手里,顺便接过奶奶挎着的箢子,继续提着灯笼向山上攀去。爷爷并没有粗喘,他好像已经没有累的感觉。
奶奶则一上坡就咳嗽了几声,声音很响,在山谷间回荡,但她还是坚持着,一边弓着背艰难地攀行,一边沸儿沸儿地粗喘,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楚江童跟在身后,若即若离,他怕被爷爷发现,好在爷爷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或是根本就不想知道他的悄悄跟随。直到此时,他才弄明白,爷爷要带奶奶去哪里。难道,这是爷爷他们的一个阴谋?啊!他们又盯上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