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花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皮鞋哒哒的踩在脚下红点儿上,嘴里喊着睁眼闭眼,身后的北天王泥塑眼皮子上下翻腾着,睁开闭上再睁开再闭上……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很是神奇的一幕。恍然大悟。
所谓外乡人的去与留,原来尽在陆大牙的一脚之间。
我依稀记得晚上席间,校长陆大头说起先前五位支教老师未过北天王法眼之时的厌恶,那种厌恶同样出现在席间的诸位村民脸上。
被那位外乡女人搬出来的北天王,不过在短短几年之间便恢复了村民们早已遗忘的信仰,如此手段,我细细想来,隐隐有些不寒而栗。
一个情苦满满的女人,同样也是个权谋高手。可这样厉害的人物与沈桃花竟是旧相识,其中的曲折,我却猜不透了。
“张一凡。陆大牙给你的人情可是够大吧?”
沈桃花的腿脚依然哆嗦着,北天王神像原本威严的气势如今已经荡然无存,两双眼皮儿上下翻飞着,很是滑稽,只有脚下踩着的一个拐头怪脑的小泥人彰显着北天王独有的神力,泥人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北天王身躯,身体像麻花一样扭曲着,脸上畏惧的神色分外逼真。
想来这便是陆大牙口中的耐重鬼了吧,我围着那泥人儿转了两圈,崭新的外漆让这小鬼般的丑角看起来栩栩如生,可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奇怪之处。
“好一个北天王。镇下了妖邪。也镇住了杏花村儿里的陆家爷们儿,玩儿的漂亮。”
沈桃花摇摇头,走到北天王神像跟前,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泥塑身子,连连感慨着。
他似乎对这个庙子同样很是在意。
“沈桃花,你究竟为什么来这么个大山里的村子?”
我看着他,冷冰冰的问道。
“教书育人啊。”
他看我一眼,很是理所应当的回答。
“撒谎。”
我摇头,不信。
“我从来不骗人。”
沈桃花一脸无辜的摊摊手,皱眉看着我,好似蒙受了什么不白之冤。
“发誓?!”
我抬头,看着他,以咄咄逼人的目光逼视他。我知道他的演技足以匹敌白小纤。
“真幼稚。”
沈桃花摇头,一脸不屑。
“不说实话我明天就去告诉陆大头你别有用心,我让你跟这村儿里待不下去!”
我咬牙装出一副恶人的模样,继续逼他。
“张一凡,你们读书人就是坏。”
沈桃花拿手指头点点我,一脸愤恨,我坏笑以对,我这新同事实在太过油滑,好说好谈永远逼不出他一句实话。
“我发誓,我就是来教书的,若说假话天打雷劈!”
沈桃花咬咬牙,举着手对着屋门外的夜空叨叨着。
我终究还是没有逼问出他的实话,他以痞赖应对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我摇头叹息,而后猛然觉得庙子外头一道光亮闪过,耳朵猛然一声炸响,一道炸雷打了下来,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报应真准。”豆亚上血。
我揉着耳朵咂咂舌头,冲着沈桃花说道。
沈桃花脸色煞白,显然有点儿发怵。
“走吧,下雨了。”
沈桃花看看庙子外头雨水连连,顾左而言他,我们熄灭了庙子里的灯烛,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儿,在雨夜之中潜行回村儿,雨水势猛,我们回到宿舍之时俨然已经两只落汤鸡,一天东奔西走早已疲惫不堪,我懒得再和沈桃花说废话,舀了盆清水擦洗完,匆匆回屋熄灯。
女族长给我的那本《漱玉词》淋了雨水,湿漉漉的放在桌边儿晾着,我躺在床上,脑中回想着白天所见一切,名叫陆残玉的女人让我很是有些惴惴不安,或许是有林婷在先,我隐隐对这种工于心计的女人有些谈虎色变的抵触。
耐重鬼三个字儿,如同咒语一般在我脑海中缭绕不散。
我不是个多疑之人,可好奇心却总是有的,陆大头一时的口无遮拦给我留下唯一的线索,区区三个字儿里一宗涉及五条人命的血案,人命关天,我总要弄个明白。
笨人有笨法子,我拿出手机搜索这个陌生的名词,搜索出的结果同样让我失望,寥寥几条相关搜索中并没有关于耐重鬼的详细解释,出现最多的,仅仅是一个故事。
故事出处志怪传奇《玄怪录》,为唐朝牛僧孺所著,唐朝文学以唐诗为最,流传后世名头最响,可在那个中华文明最为璀璨的朝代,唐朝文人们在志怪传奇上贡献的同样耀眼,段成式的《酉阳杂俎》是古代志怪笔迹中的一座丰碑,名头稍逊《酉阳杂俎》的《玄怪录》同样也是上乘之作。
《玄怪录》中记载着这样一个关于耐重鬼的故事。
古时太原曾经有位名叫王煌之人,元和三年五月初申时从洛阳到缑氏庄,路遇一新坟,坟边有一白衣女子哭泣哀切,王煌见那女子姿容绝美,上前问女子为何哭泣,女子言说先夫早逝,如今孤苦一人,王煌心中一动,要收留这个绝色寡妇,美色动人,王煌显然忘记了荒山野岭到底是何来路。
此后几天,绝色寡妇在半推半就中应下了王煌的求婚之言,两人郎情妾意几个月,王煌因事入长安城,在城中恰遇一位名叫任玄言的道士,道士问王煌为何脸上有森森鬼气,最近可与何人亲近,王煌言说最近娶了一位夫人,道士大惊劝王煌速速离开那女子,若是再晚些日子,必死无疑!
像所有古代里的傻书生一样,王煌对道士的劝慰嗤之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