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那张道人一见他的面,便已识破他的身分,惊呼贵人到了,连忙对他以礼相迎,弄得刘斯郦疑神疑鬼的。那道人也不问他生辰八字,只是摸骨相面,之后便肯定地告诉他,他这一生大富大贵,远的且不提,近日便有一桩大喜事:他将荣升箕郡刺史。
刘别驾听了,本已对这道人存了几分信服的念头登时又淡了,只当他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连卦资也不付,便大笑而去。
原来,别驾虽是刺史佐官,距刺史只一步之遥,但是从别驾而刺史,从佐官变主官,在官场上是一道极难爬的坎儿。
他这个别驾已经做了很多年了,熬资历倒是够长的,可是距当刺史却还差着一截,更何况本州刺史林希畏不但任期未满,而且还有极强硬的后台,他是未央侯田承乾的门下,这箕郡一连几任刺史,都是未央侯的人,他刘斯郦这颗臭鸡蛋拿什么去跟人家这么硬的石头碰?
没有人知道刘别驾今日来算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张神仙给他算出了什么。刘别驾不会蠢到让刺史大人知道自己觊觎他的职位;张神仙也不会蠢到让刺史大人知道自己预言他将卷铺盖滚蛋。
候在张道人住处之外等着算命的人,只看到刘别驾大笑而出,满脸不屑,房门大开处,张道人却端坐案后,捻须微笑,不愠不恼。引得众人十分好奇,一连猜测了几日,才不再有人议论。
……
临安城里,遥儿已走马上任,成为天官郎中。
遥儿自到天官府上任以后,尚书大人果然安排他处理南疆选官事宜。南疆许多官员现在都是待参之身,需要及时补充官员替换,那里路途遥远,就算这边马上安排妥当,新任官员全部走马上任差不多也得到明年开春。是以任务十分紧急。
遥儿正埋头整理卷宗,拿起一份看了看,忽然便是一怔,这份公文竟然不是南疆候选官员的履历卷宗。而是箕郡刺史林希畏突患重疾不能理事,请求辞官回乡歇养的报告。
遥儿心中生疑:“这份公函,送错了吧?”
遥儿自上任以后,塞条子的、送拜贴的、递手札的络绎不绝。
有往他家里送的,也有往衙门里送的。往家里送的大多都是平级或者下属,求他帮忙的,自然免不了要有一份厚礼相随,好在这样的人胃口都不大,要求的官职也不高,遥儿来者不拒,一一笑纳。
往衙门里递手札的自然都是位高权重之辈,自觉能镇得住遥儿,让他给自己办事就是给他面子的人,诸如姜德胥、田三思之流。这些人的手札递过来,遥儿自然更没有拒绝的道理。
天官郎中的属官胥吏们已经筛选了大量官员和候选散官的履历资料,遥儿按图索骥,按照礼单手札列了一份名单,叫胥吏把名单上的这些官员的履历率先抽出来,光是这些人的资历就把他的公案堆得满满当当。
这几天遥儿处理的全是候选官员的履历,根本不曾涉及其他,如今里边贸然出现一份这样的公函,自然令他满腹疑惑。遥儿开口唤道:“李令史!”
令史李征虎是个四旬上下的清瘦文人,闻听郎中呼唤。连忙搁下毛笔,翘着一蓬山羊胡子迎过来,拱手道:“郎中!”
遥儿把那份公文递过去,说道:“老李。你看看,这份公文递错了吧?”
李征虎接过那份公文,匆匆浏览一遍,咧嘴笑道:“是挟杂进来的,呵呵,不过也不算送错!您是考功郎中。虽然现在主理南疆选官一事,可是其他官员的升迁任命各项事宜,一样有权处理啊。您瞧,陈员外都已经做过批处了,您只要圈阅一下,走个程序就是了。”
“哦!”
遥儿恍然,笑道:“本官刚刚上任,于吏部诸般事务还不甚了了,有劳指教了!”
李征虎赶紧摇手。惶恐地道:“可不敢当,可不敢当,卑职只是把多年来在吏部当差的所见所闻,禀与郎中知道罢了。”
遥儿笑笑,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李征虎欠身退下,遥儿重新打开那份公文,见上面赫然有吏部员外郎朱然的批复:“建议准予林希畏辞官荣养,由箕郡别驾刘斯郦继任刺史一职。”
遥儿提起笔来正想圈阅上去,笔尖在手本上稍稍一捺,刚刚涂下一个黑点,心中忽地一凛,忙又凝住了笔尖。
不对!就算是一个小小的计史,一个小小的掌固。都有人削尖了脑袋去钻营去争抢,这一州刺史是多么大的一个肥差,居然没有人来争来抢,这些官儿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高风亮节了?
吏部衙门在六部之中,可以说是最好干的衙门,也是最难干的衙门。说它好干,是因为户、礼、刑、兵、工各部都是很专业的衙门,主持大典、科考、接见外宾、统计户口、计纳钱粮、刑名诉狱、建筑工程、训养兵士……
哪一件容易办?哪一件不是千头万绪?
而吏部是干什么的。吏部只是一个管官的地方。有什么难度可言?有没有政绩、有没有过失,履历考课上一目了然。如果全都无功无过,那也好办的很,论资排辈,按序升官,谁也没话说。
可是,真能这么简单?事实上,六部里头最难干的衙门就是吏部,不管是升、迁,还是贬一个人,那都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各个层面的关系全都要考虑要到了,各种干涉、托请、压力,那都得长袖善舞,调济平衡了。
如今一郡刺史易主,居然像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