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乐思晦的儿子就被带到了。乐思晦的儿子如今在仓部做官奴,仓部司农寺是掌管粮食积储、仓廪管理以及在京朝官的禄米俸禄等发放事务的衙门,这个衙门也在皇城范围内,距离宫城并不远。
田七娘看着跪在面前的那个眉清目秀的九岁小童,威严地说道:你就是乐思晦的儿子?小娃儿,你举报俊下臣执法不公,陷害大臣,可有什么证据?
乐思晦的这个儿子年纪还小,正因为小,所以还没有形成对大王的敬畏,还没有形成对王君权不可触犯的恐惧。
他只记得他的父兄就是被那个大坏蛋给害死的,如果他能说服大王,那么大坏蛋就会受到惩罚,他和他的母亲还有阿姐、阿妹就能脱离奴籍,恢复自由之身。
大王的这句问话,恰恰是在准备营救他和他的家人的那位官员所准备的十二句问话当中的一句,这令他松了口气,他不需要自己来随机应变地答复这位女大王的问话了,他朗声答道:臣没有凭据!
这句话本没有什么,因为当时的告密制度,包括御史台弹劾官员制度,都是可以风闻奏事的。只要你听说了,你就可以告,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有,让有司衙门去查,不需要你提供证据,这也正是田七娘渐渐不再重视铜匦告密的一个原因。
你家盖房子屋檐占了我家房子的空间,你摆摊儿那小车占了我摆摊的地方……,人们只要有一点私冤私仇,就会捏造罪名投书告密,乱七八糟、形形色色的案件耗费了法司衙门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与成效太不成比例。
但是他的第二句话就不那么中听了,他提足了丹田之气,大声道:正如俊下臣控告大臣,也根本没有证据!
田七娘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佯怒道:小娃儿,你可知道蓄意诬陷大臣,该当何罪?
乐家小子叩首大声道:臣风闻奏事,虽无凭据,却也不是诬告,至于罪名,依着大王的规矩,风闻举报,纵然不实,不予治罪,所以,臣没有罪!
呵呵呵……
田七娘笑起来,扭头对姜德胥道:乐家小儿,倒是一副好胆色。
姜德胥抚须笑道:一个娃儿,能有什么胆色。想来,他是听说过大王胸襟似海,广纳忠言的贤名,心有所恃,所以不知畏惧。
田七娘转过头,对乐家这个幸存的小儿子微笑着道:好吧,你说吧,你为何要告俊下臣陷害忠良,那些人可是己经认了罪的。
那孩子又重重地磕了个头,说道:大王难道不知道,凡是由俊下臣审理的案子,没有人敢不认罪?大王可以想一想,这些年来大王交予俊下臣审理的案子,可有一例是由他审出无罪的?
田七娘脸上的微笑渐渐凝固了。
她忽然想到了,迄今为止,以无罪之身而走出台狱的,貌似只有遥儿一个,而遥儿却是因为穆夫人大闹公堂而得到赦免,此前她也是死罪。
那孩子又道:大王可以从身边选择任何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包括这位在座的宰相,或者大王身边最宠信的裴总管,只要大王把他交给俊下臣,说你怀疑此人谋反,旬日之内,俊下臣一定可以证明他真的谋反!
裴纨和姜德胥下意识地看了田七娘一眼,田七娘脸上凝固的笑容已经散去,变得没有一丝表情,她徐徐说道:小娃儿,你可知道,管伯等人谋反一案,不但有他们亲笔画押的罪状、有他们亲笔所写的《请死表》,而且老妇还派了监涤大夫去查,他们确实不曾受过严刑逼供。你,究竟是谁指使来的?
说到后来,田七娘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但是乐家小儿却是初生牛犊,根本不怕这头母老虎,他抬起头来,大声说道:大王宠信俊下臣,左右又岂敢以实情相告?朝中大臣,天下百姓,谁不知俊下臣一向以峻法酷刑问案,所瞒只是大王一人罢了!大王固然派人去查过,可是大王以为身边的人就不会与酷吏有所勾结吗?
这句话如果此前说出,只怕田七娘只会一笑置之。然而刚刚发生了团儿受贿于田三思栽脏陷害王储和王储妃的案子,乐家小儿这句话说出来,却有了莫大的力量,仿佛在田七娘心中敲响了一口宏亮的巨钟,震得她的心海一种激荡。
她忽然感到了恐惧,一种强烈的恐惧,她是大王,只能坐于深宫,她执掌天下要靠朝中的文武百官,她要了解天下民情和文武百官的忠心靠的就是三法司那些耳目,如果真如这孩子所言,她身边的人和这些酷吏勾连起来蒙蔽她,那么……一股寒意彼然袭过田七娘的心头,过了半晌,她用一种对于一个刚刚九岁的孩子来说,显得过于认真的态度,平静地说:你提醒了老妇!不管你所言是否属实,老妇决定,赦免你和你的家人,归还你家被抄没的府邸和财物!
乐家小儿呆了呆,突然狂喜叩头,泪水滂沱,他终究是个孩子,已经强自冷静了许久,一直谨慎地拣选着别人教他的话来与大王奏对,这时听说自己和家人得到赦免,他终于恢复了一个孩子的本性,放声大哭起来。
田七娘让小海把乐家小儿带下去,对姜德胥道:孩子是不会说谎话的,如果乐家这个孩子说的是实话,那就太可怕了。卿,俊下臣是老妇所委任的法司长官,关于管伯一案,老妇也曾派监涤大夫去查过,你觉得老妇可以亲自调查此案么?
姜德胥的脸色严肃起来:这与法不合,大王!
姜德胥坐直了身子,声如洪钟:然而,律法并不能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