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下来一个拢了件宽松黑色毛衣的男人,穿着一条满是颜料的牛仔裤,身材修长,却有些清瘦.他打开出租车的后备箱,提出一个硕大的行李箱,天空上突然绽放开了巨大艳丽的礼花,将那人的脸照射进阴影里,只依稀看见柔软干净的短发,乌黑利落。他的侧面是个惊艳的黑色剪影,有着挺拔的鼻梁与坚毅的嘴唇线条。
莫朝遥正好吃到了煎饼果子里的鸡蛋,开心得眯起了眼睛。
所谓的一眼万年,擦肩而过,大概不外如此。
这个话题讲来也是不伤感的,遗憾和伤感是不同的话题。遗憾是许多年后他们回想起来这一刻,用玩笑的口吻说:“啊,原来我们本来可以提早相遇那么久。”然后设想可能提早经历的欢喜与悲伤,希望自己成熟得更早一些。
不过世界上没有“如果”药吃。所以莫朝遥因为那个煎饼果子里的鸡蛋,愉悦地那一眯眼,堪堪错过了一朵烟花,照亮了那人的脸颊。当她再睁开眼睛时,那朵烟花已经暗了下去,映照不出再多的轮廓。
“马路对面那个花车在发免费礼物!”莫朝遥一正惊喜尖叫,扯过赵浮易撒脚便冲。她喜滋滋地捡便宜去了,免费对她这种赤贫线上挣扎的糙汉子心的姑娘,有着致命的诱惑!两人越过马路,捂住被风吹红的耳朵,挤到马路对面的人群中,跌跌撞撞跑进最拥挤的地方。
人流冲开了莫朝遥拉着赵浮易的手,两人往不同的地方颠沛。黑毛衣的男人刚刚下车,拉着行李箱,被人群推向发礼物的花车,挣扎不得,只好顺着大流一起拥挤。三个人在人群里。好似漫天繁星中的星辰闪耀,越来越近,或是越来越远。
礼物都起来,上头有花朵和桃心的图案,讨人欢喜。都是一些廉价的零碎糖果小吃一类,可是大家都图个热闹劲,哄抢不绝。
“先生!节日快乐!”发礼物的少女打扮成精灵的模样,头上戴着尖尖的闪亮耳朵,有两颗虎牙。将一个装在花纸里的苹果塞到了黑毛衣男人的手中,继续吆喝起来。“来,下一位,这位大妈!节日快乐!下一位.......”
黑色毛衣眯了眯神色。习惯性地挑了挑眉,似乎在嫌弃捧着个苹果又傻又麻烦。于是他退了两步,顺手将苹果塞进身旁一个簇拥过来的女孩衣服口袋里,拉起行李箱,寻着马路尽头一家灯火通明的酒店而去。
莫朝遥挤了半天。一无所获,无论如何都都凑不到花车的面前。赵浮易喜闻乐见地哈哈大笑,看着莫朝遥苦瓜一张脸,中肯点评道:“人品问题。”
“嘤嘤嘤.......”莫朝遥摊着空空的两手,苦逼兮兮,“我绝对是出门没有拜上帝!”
两人调笑两句,离开了人潮。走了两步。一起在街道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遥看满天星辰缓缓浮过,比游戏里的更真实。赵浮易靠着木质椅背。支着头,哼着古怪的歌曲。
莫朝遥讪讪道:“你给我念首诗吧。”
“我看着像文艺青年吗?!”赵浮易断然是不想装这个逼的。可是他转念琢磨着琢磨着,又念了一首来,短短的一首。莫朝遥拧着脑袋听,依稀记得以前听过。
泰戈尔的小诗:“这个渴望。是为了那个,在黑夜里感觉得到;在大白天里。却看不见的人。”出自《飞鸟集》。
赵浮易的声音年轻而清楚,好似一潭化不开的春水,有点像电台dj夜间音乐节目,缓缓诉说着什么悸动的情愫。他的声音与怀清不同,怀清的声音冷清中带着低沉,磁性得让人汗毛倒立,他只适合吟唱那些“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里头,自负高傲,带着些孤独与痴狂的词句,不能被世俗污染。
而赵浮易不同呀,他稳稳当当拿捏着《飞鸟集》的浪漫和治愈,旁人模仿不来。
“看不见的人。”那五个字一落,莫朝遥远远看见,那个黑毛衣男人,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再也寻不见。
热闹直到半夜才消散,莫朝遥才吃饱喝足地回了家。她摸摸肚子,舒坦地往床上一倒-----“哎呀妈!!”莫朝遥腰侧被碍得青疼,灵活地一扭,一个打挺翻起身来。掏掏口袋,摸出两个苹果。哎呀,这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罪魁祸首!
两个苹果,一左一右,静静躺在莫朝遥的掌心上。右边那个,一看便知精挑细选的,擦得干净,透着香气,引人垂涎欲滴。左边那个裹在皱巴巴的花纸里头,小小个头,还有些青黄,教人嫌弃。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好看水果之心,人皆有那个之。未消得好好想想,莫朝遥一口咬向了比较好看的那裹的另一个,放在了柜子边的小箱子里,转身便忘记了。仔细一琢磨,还是忍不住,偷摸给怀清发了一个短信,简单表达了节日祝福。未想,那头只静了半分钟,一条信息闪了回来。
“我到a市了。”
啊西巴,不是说春节之后才开始采风吗?说好的春暖花开,鸟语花香呢?说好的......莫朝遥心头一梗,不是吧,怀清来了a市?那他们之间的距离超不过方圆两百公里,若是还近些。他甚至可能就在她的对街,她的对门,她的隔壁,她的下水道,她的床板后,她的冰箱里,她的.......呃,对不起,有点跑偏了。
总之,莫朝遥此刻惴惴不安的心情,不比自家冰箱里藏了一具大卸八块的男尸平静多少。这等于外星人入侵地球的程度了呀!
“怎么这么冷也来了?不是一般开春之后才采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