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听了,对望一眼,双双摇头。却见采青伸手拉着瑶姬的裙摆,声泪俱下道:“是奴婢自己自作主张,本想着那事已过了一个月,今儿又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奴婢看大家伙儿都不得闲,才想着要过来帮忙,没、没想到却又闯了祸了……小、小姐,采青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瑶姬眯了眯眼,目光落到了她手中的茶具上。只见采青端着一个老竹制的水漆漏水托架,上边放了素净的玲珑浅口小杯六只、泡茶用的连盖茶碗一只、茶筛茶勺各一。心想她方才这么撞上自己,若是不小心,这个瓷具又怎能完好无损?但又左右想不出这一撞究竟为何,便挑了眉问:“你手里端的是从哪儿翻出来的压箱宝贝?竟这么护着。”
采青一听,仿佛像知道了瑶姬的心思般,连忙将那托架放下,回道:“方才是潋妈妈在院门外谴了奴婢送这些杯子来,说是从八宝楼里借来的,还说这东西素净,无论是谁中了小姐的相公,见着了都会觉得风雅,才拿来给小姐晚上添添喜气。”
瑶姬闻言,蹲下身拾了一只杯子细看,只见那乍一看平凡无奇的杯子在光线的照射下竟隐隐显出花纹来,绘的是一只喜鹊,但又和寻常的绘釉工艺很是不同,那雀儿就像是镶在了那清釉下的白瓷泥里,很是稀奇。
采青接着道:“奴婢方才只顾瞧这杯子的神奇之处,待见着了小姐在跟前已刹不住脚,只得先护着这些稀罕物……小、小姐若还是生气,采青自个儿掌嘴便是。”说着,便左右开工,自己掌起嘴来。
瑶姬见这些杯子稀罕,气原本就消了一大半,正想安慰采青几句,却没想到她竟自己掌嘴,下手也不留情,不消几下一张小脸就已红红白白,让人看着心里一触。
延桐和衔香见状,自然是上前给采青求情,直说那丫头今年才十四,年纪小,未免莽撞些,现在能这样知错自罚,已是难得的懂事了。
可这番话却让瑶姬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总被无端拿来出气,却又是个倔脾气,不肯认错,因而常被罚得更惨。那时候在街边妓馆,另有一个比她稍大些的姑娘则无论何事都爽快地认罚,才十岁就已开始挂牌接客了。
瑶姬再看采青,她五官的线条本就生得柔和,如今这一脸无辜又泪水涟涟,加之一副愁眉和清秀颜色,任谁看着都会生出几分心疼。可要强如瑶姬,打心眼里便厌恶这种逆来顺受的软弱之相,也不知她实则是厌恶自己灵魂里那软弱的一面,还是仍因她企图引诱遥羲白的事而耿耿于怀。
“别打了!”她沉声喝道。
采青这才停下了手,以为瑶姬饶过了她,刚想磕头谢过,谁知只听“啪”地一声,瑶姬手中的瓷杯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小姐!?”采青惊呼。
瑶姬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转头对衔香道:“采青这蹄子骄纵得很,我不过打了她一巴掌,她却使性子砸了八宝楼白雀杯子。你去秉了潋妈妈,我宁愿贴钱给她赎身,也要把这贱货撵了出去!”
采青一听瑶姬要撵她,想自己就算有一个舅舅可投,但在勾栏院待过的女人,哪个清白人家肯收?连忙抱了瑶姬的腿哭道:“小姐,这分明、分明是你砸的……怎么却怪起奴婢来?若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小姐说出来,奴婢改就是了,就算是去干柴房的活计,奴婢也愿意!只是、只是千万别赶奴婢走……”
没等采青说完,瑶姬便不耐烦地示意衔香赶快将她拉走,冷声道:“把你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若非心计藏得太深,便是一颗没主见的墙头草,将来什么都指望不上!”说完,便叫延桐拿了其余的茶具,回了屋。
衔香将哭得嘶声的采青拉了起来,虽也不解主子为何这次动这么大气,竟要撵人,但瑶姬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看来也是铁了心地要给采青不痛快,只得安慰道:“傻丫头莫哭,小姐这也是为你好,她看你如今出落得标致了,日后难免被潋妈妈看上。到时候逼了你去挂牌接客伺候男人,你可愿意?”
采青听了,一双泪眼使劲摇了摇头,这才渐渐收了眼泪。
衔香见她听进去了,趁热打铁道:“若说美貌,你自然是比不过小姐的,也别做什么当花魁的美梦,还是收拾了小姐以往给你的赏赐,赶紧南下。我听说江南民风开放,女子从商也不会太糟人闲话,你勇这几年存的体己钱作个小本买卖定是够的。”
话说到这份上,这事听着也再无回转的余地,采青虽对今日突如其来的飞来横祸心有不甘,但想到往日瑶姬赏给自己的那些银钱,足够她省吃俭用地花上半辈子了,也算没有白干一场,便呜咽着抹了泪,不情不愿地回后院收拾包袱去了。
而主屋里边,延桐一边给瑶姬宽衣解带,准备净身,一边念叨着她心也太狠了些,况且八宝楼借来的东西,哪样不是价值千金,如今摔了一个,要怎么交代才好。
“有采青背黑锅,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身上,你急什么?我把她撵了,也就算是交代了。”瑶姬伸手试了试木桶里的水温,只觉心情大好,又道:“你看这几年潋妈妈从八宝楼’借’回来的东西还少么?从外堂雅间里挂的当今圣上的字画到那个赤金的四足香炉,哪样真的还回去过?这分明就是桑老板给我的贺礼,如今整个仪锦楼都指着我赚银子,就算我一高兴全给砸了,谁又敢挑我的半分错处!”
延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