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春暖花开,大地复苏,潜伏在泥中休眠的螺蛳纷纷爬出泥土。此时,正值螺肉肥美,且壳中还没有小螺蛳,是吃螺蛳的最佳时令,贫家买不起鸡鸭鱼肉,下河塘摸盆螺蛳,用清水养两天,然后夹去尾端,放点儿葱姜辣椒煮熟,就是一盆好菜。
吃了一冬天的白菜萝卜,文氏也打算着摸些螺蛳给孩子们打打牙祭,但一直没腾出空来,文泽这下子算是得了一顿好夸,乐得他一跳三尺高,可还不满足,又跟在文清身后边,缠磨着让她也夸了几句,咧着嘴笑到吃晚上饭。
留兰开始还觉得文泽下河摸螺蛳多是处于玩心馋念,留白则纯粹是盲从,这才发现他更多的是想博取文清的欢心。
文清对文泽严厉,是希望他能尽快有担当,可人都是一天一天长起来的,像文泽这么大的男孩子,哪一个都少不了玩心,不调皮捣蛋就已经是让家里省心了,文泽为了讨姐姐开心,能耐着性子把一盆的螺蛳尾尖剪了,也算是难得了。
文氏亲自下厨炒螺蛳。
梁怀谷也被留下来吃晚饭。
沈子林还在的时候,他一天三顿有两顿是在沈家吃的,如今剩下两个寡妇、两个姑娘家,留兰还小,文清却已是半大的姑娘了,再过个两三年也该说亲了,他也不好天天在这儿饭给他送过去。这些日子他在镇上给人打短工,多半凑合着吃了再赶回来。
河里的螺蛳随便摸,家家户户都能吃到,但文氏还是找了家里最大的碗盛了冒尖儿的一大碗,让文泽给梁怀全家送去。邻里之间,不拘送什么,都是一片心意。
晚上的饭桌上不仅有炒螺蛳,还有香嫩可口的清炒蒿芽,一口嫩滑的螺蛳肉接一口清脆的蒿芽,让留兰在之后很多年,都对这顿饭记忆犹新。
留兰啜得腮帮子疼,却仍然意犹未尽,梁怀谷起身出门,片刻回来,手里多了几根竹签子,慢悠悠的挑着吃,一边话着家常,不多时桌子底下多了一堆螺壳,留兰也跟着学了几句俗话:清明螺,肥赛鹅,三担螺蛳四担壳。
隔日清明,留兰原想跟着去上坟,一来可能是原主对沈子林的依恋在拉扯着她靠近,再则她也想感受一下民间祭祀的氛围,前者出于感情,后者则是全然的好奇心,尽管这似乎对逝者很是不敬。
可是白氏和文氏不许她去,说女孩家不能到坟地里去,尤其是清明节、七月半和十月朔三大鬼节,是百鬼出没讨索之时,女孩家阴气盛,容易鬼上身,而且留兰刚好,身子虚,更不得到那种地方去。只让她朝着沈子林埋身的方位磕了几个头,祭拜了一下。
之前留兰是不迷信的,但身在这样的情境中,因着鬼上身的说法,晴天白日的,也觉得有些发凉,也不敢到处走,挨着文清坐着,看她做绣活。
文清绣的是一块并蒂莲的帕子,玉白绢面上一角处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已经成形,莲瓣娇嫩,惹人爱怜,仿佛一针一线都暗藏着她细密的心思,可惜这帕子是绣来卖的,不知道能让谁买了去,又能不能知道里边藏着的文清的心思。
文清自四五岁上就开始拿针线了,文氏的针线活儿虽比不上白氏,但比一般的村妇好很多,也是凭着这手底下的活计,娘仨儿才挨过了最难的年岁。后来跟着白氏,一个用心教,一个上心学,几年下来,文清的手艺反倒是把文氏比下去了。
留兰瞧过她做的绣品,无一不精细,她确实佩服的紧。只觉得几股不同颜色的绣线在眼前穿梭,看的她眼花缭乱都看不出门道来,一晃神白莲下又多了一支翠绿的杆儿,活灵活现,仿佛已看见荷叶下碧水涟涟。
文清看她迷迷瞪瞪的样子,伸手推她,“要睡觉屋里去,太阳虽是好的,睡着了也得着凉。”
“我不困,姐,你会画花样子?”四下里太安静,都能听到隐约传来的哭声,留兰心里发虚,没话找话说。
“会,跟着白姨学的,她会的多,还会画别的人不会的。”文清埋头飞针走线,随意回答。
留兰点点头,白氏的气质,就该是蕙质兰心的,哪怕她只是个荆钗村妇。“那画花样子能挣钱吗?”
“不晓得,有人来讨,白姨也都给人家了。但一样的样子,一样的料子,白姨做出来的绣品,能比别人绣的高一倍的价钱,送到绣坊去,也不被人挑拣。”文清单指戳在留兰的脑门上,“你这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呢?小心把脑袋想破了。”
“脑袋怎么会破?”留兰嘻嘻笑着装傻,“姐,村子里的人都靠什么挣钱过日子?”
文清任命的叹口气,停下手中的活计,“种地打粮食,菜园子的菜也能挑去卖,到山里去采山果拾山货,屋后头的枣儿,地头上的花椒子,什么能卖钱就?意潦裁矗?灿凶约河惺忠盏模?穸麈媒愕牡??橙?迨求?常?嗫鹱永鹤拥囊材苈羟??灿心ザ垢?舻礁鞔遄呓执?锝新舻模?骷业娜兆痈骷夜??骷矣懈骷业姆u?!?p> “那螺蛳能卖钱吗?”留兰暗想如果让文泽天天下河摸螺蛳,估计他就不那么乐呵了。
“也有卖的,不过那东西都是壳壳,还不能少了水,挑一担子到镇上,四分水三份壳,受了累也卖不了几文钱,谷子哥闲着的时候卖过,还不如自家吃了,省下买肉的钱。再说又不是单咱们这儿有河,谁家想吃了下河摸就得了,有几家是花钱买的?”
留兰发现文清颇有掌家的潜质,一文一厘都算的清楚,如果以后家里钱多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