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恍惚,此时杜若已经走近,紫芝避无可避,便只得走上前去。紫芝本想按照规矩向杜若行初见的大礼,但此时她本就心绪不宁,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去向夫君的正妻屈膝跪拜。她只是微微躬身,含笑向杜若道了一句:“王妃安好。”
自从一年前在风泉山庄养伤以来,紫芝一直都过着十分随性的生活。多年宫廷生涯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渐渐褪去,她不再如从前那般小心拘礼、尊卑分明。她与李琦之间亦没有这许多礼数。所以,她并非是有意轻慢杜若。但在旁人看来,她这样的举止却显然是十分无礼。
因李琦太过偏爱紫芝,阿昭本就对她心存不满,如今见她如此不尊重杜若,心中更是怒极。未待杜若开口,阿昭就对紫芝斥道:“见到王妃就不知要行礼么?”
阿昭此言一出,一旁的侍女们脸上皆现出惊骇之色。紫芝在府中地位极尊,没有一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对她说话。听到阿昭这样不善的语气,不知怎么,紫芝竟突然想起从前在宫中总是欺负她的落桑来。她想起那时卑微而无助的自己,想起那时的委曲求全,久违的凄凉之感在心底复生。这种并不美妙的感觉就如一条滑腻的小蛇,啃噬着她这一年来已经渐渐回暖的心。紫芝本就因杜若借走《洛神赋》一事而心情不佳,如今见王妃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女都能这样斥责她,她更是觉得愤怒而屈辱。
见阿昭言语莽撞,杜若才要出言斥责,却见紫芝已经缓缓上前,一掌打在了阿昭脸上,冷声道:“放肆!王府之中,哪里就轮到你来教训我?”
阿昭虽只是个丫鬟,但自幼跟着杜若,也不曾受过什么太大的委屈。她面上一痛,不由得捂着脸倒退了几步,泪水夺眶而出。杜若见状不禁心疼,对紫芝沉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却听紫芝含笑道:“王妃想必一向是极为和善的人,对手下的人也很是宽容,即便她们有什么不是,也不忍加以责罚。今天妾身斗胆,替王妃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奴婢,确实是僭越了。不过,她这般以下犯上,若被旁人见了,知道的,会说是这奴婢不懂事,对我心存不满;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些都是王妃授意的呢。若是这样,岂不是平白损了王妃贤良的好名声?”
紫芝语气平静温和,话又说得滴水不漏。杜若一时无言以对,只是气得面色发白。她既恼阿昭一时莽撞惹出这许多事端来,又担心此番与紫芝结怨,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从前在家中时,父母兄弟事事皆顺着她的意;而如今,虽有正室王妃之名,却连自己的侍女都保护不了,杜若心中不免酸涩。
杜若强自镇定,开口时却有些涩然:“阿昭是我的陪嫁侍女,纵然犯了错,也自有我来管教,无需侧妃费心。”
听了紫芝的那一番话,阿昭心里更是恼恨。她本就性急,如此便几步上前,对紫芝嚷道:“分明是你先失礼于王妃的……”
因怕阿昭再次吃亏,杜若忙打断她,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喝道:“住口!”
这时,一直在紫芝身后不发一言的白术走上前来,对阿昭和言道:“这位姑娘才到府中不久,怕是有所不知。殿下早就吩咐过,在这府中,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夫人不愿做,那便不必勉强去做。夫人的日常起居、一言一行,皆可随她自己的心意。在这盛王府里,到底还是由殿下做主的。所以,对于夫人而言,并没有‘失礼’这种说法。”
听闻此话,阿昭哑口无言,也不敢再乱说什么,只得恨恨地看了紫芝一眼,便别过头去。言语上虽占尽上风,紫芝却忽觉一阵晕眩,不欲再与杜若纠缠,便道:“妾身身体尚未痊愈,不宜在外面久留,先告退了。”
杜若默然不语,任凭白术搀扶着紫芝离去。待紫芝走远,她忙将阿昭拉到身边来,去查看阿昭的伤势。紫芝病弱之身,力气比寻常女子还要小一些,自然也没怎么伤到阿昭。杜若见紫芝下手并不重,才稍稍放了心。
阿昭犹自忿忿不平,开口道:“小姐,她也真是欺人太甚……”
杜若瞪了她一眼,才要出言责备却又心软,叹道:“你这个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王府不比家里,你这样的口无遮拦,早晚会吃亏。”
阿昭用衣袖拭干眼角的泪珠,抬头对杜若一笑,哑声道:“我听你的就是。”
紫芝却再无兴致在外面散步,带着白术径直回了朗风轩。一回到卧房,她便面朝着墙壁侧卧在榻上,不理会任何人。众侍女也不敢多问,只得在门外守着。直到李琦回来,见紫芝一反常态,便问侍立在门外的阿芊:“夫人怎么了?”
阿芊道:“夫人今天出去了,回来后便一直是这个样子了。奴婢去问,夫人也不答话。当时夫人只带了白术陪着,奴婢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琦看向白术,白术忙答道:“今天奴婢陪夫人出去散心,路上遇到了王妃,王妃身边的侍女出言不逊,冲撞了夫人。夫人回来后便一直不大高兴。”
李琦剑眉微蹙,又让白术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与他听。白术一一说了,当说到紫芝到他书房中去寻《洛神赋》未果时,李琦恍然明白为何紫芝会如此郁郁不快,他的眉眼间渐渐溢出了笑意,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最在意的,并非是杜若身边那个侍女的出言不逊,而是曹植在《洛神赋》中所流露出的绵绵情意。她不愿他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