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楼内,萧逸峰自斟自饮,不发一言,随身的长剑“紫电”被他随手置于桌上,在这灯火通明的酒楼中竟似有些萧索的味道。周围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是与同僚挚友一起,或是携妻妾爱侣,唯有他是独自一人,在这一片繁华中显得是那样突兀。
萧逸峰来到松风楼时,楼上最适宜赏灯观景的座位皆已经被人订完,他便只能坐在楼下独自饮酒。他倒是不以为意,反正对于他而言,这世间最美的风景早已经随着灵曦的离去而不复存在。
在桃花坞时,生性豪朗的萧逸峰便有“善饮”之名。若论剑术武功,他或许敌不过家中的几位师兄;但若论起饮酒,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平日里惯于豪饮的他,今日却是浅斟慢酌,如风雅的文人一般一杯一杯地将酒送入愁肠。奇怪的是,今夜试图借酒消愁的他却是异常清醒,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辛辣而甘美的琼浆流入胃中之后,在他的体内变成了淡淡的苦涩。
他想起在月轮峰时的一个个清凉的夏夜,他与灵曦相对而坐,共品一壶清茶……
记忆中的那个少女娇俏可爱,在纷繁的樱花之中接过他手中的风筝,含笑对他说了一句:“多谢。”
记忆中的那个少女温婉清灵,在波光摇曳的空翠湖上为他吹着竹笛,对他说:“俞伯牙的琴只有钟子期能欣赏,那我的这只竹笛,便只为你而吹。”
记忆中的那个少女巧笑倩兮,在灿烂星河之下问他:“逸峰,如果有一天,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会想念我吗?”
记忆中……
如何能不想念呢?如果真的能将这一年来发生的一切忘记,他就不会依然徘徊在长安附近,试图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中再次感触到她的气息。正如任凭谁都不能将曾经的日子在岁月中抹去,她清雅秀美的身影永远地停驻在了他的心里。
“萧兄!”
萧逸峰正独自沉浸在回忆的情绪中,却听到身旁有人唤他。他抬头看去,只见站在自己身旁的正是李琦和紫芝。自从紫芝受伤之后,他便没再见过他们。乍遇故人,他心中悲喜莫辨。看着容貌与灵曦有几分酷似的李琦,他的心里竟泛起一阵苦涩。他起身向李琦一揖,又向紫芝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殿下和紫芝姑娘。”
李琦含笑还礼:“原来萧兄还在长安,改日若有空不妨到寒舍去坐坐,我为萧兄备下一壶好茶。”
萧逸峰亦是含笑答应着,并请李琦与紫芝在这里坐下。萧逸峰见紫芝容色甚好,便道:“紫芝姑娘的伤想必是大好了。”
紫芝道:“已经好了,劳萧公子惦记着。”
紫芝话音刚落,李琦便笑着接口道:“她不但伤好了,而且还嫁给我做我的娘子了。”
萧逸峰一怔,想到自己与灵曦的咫尺天涯,再看着面前这一对璧人,心中的苦涩不免又深了一层。当日得知灵曦即是太华公主时,他便猜到李琦就是灵曦的同母兄盛王,而紫芝是服侍灵曦的宫女。当时他便看出李琦与紫芝彼此倾心,而以李琦如此身份,竟能真的给紫芝一段圆满的婚姻,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因此,他亦是真心为他们高兴,拱手笑道:“恭喜你们。”
三人又举杯谈笑了片刻,萧逸峰终是忍不住问道:“灵曦……她还好吗?”
一提及这个名字,三人皆静了下来。想到在月轮峰时灵曦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欢愉岁月,再想起如今她的郁郁寡欢,李琦的心中仿佛扎着一根细小的芒刺,有一种尖锐而绵长的疼痛。他轻叹道:“她还好,和从前一样住在宫中,身体也还好,只是不能像在宫外那样自由了。”
“那就好。”
萧逸峰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有些涩涩的,又默默地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她如何能不好?她是当朝天子最宠爱的女儿,居于恢弘华美的宫殿之中,身着锦衣华服,享用玉馔珍馐。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是他的禁地,却也是她自由生活的家。她是那里的主人,没有人会忤逆她、欺负她。然而,她又真的会快乐吗?那些在她面前毕恭毕敬的人们,又有几个会对她有一点点真心?她那精致奢华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困住她一生的牢笼?
萧逸峰还记得当初灵曦对他说过的话,她说,和他在一起时她很快乐,她从未这样快乐过。
可是,灵曦,如今我不在你身边了,却希望你依然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见气氛渐趋沉闷,紫芝便提议道:“今天是上元佳节,我们都别在这里喝闷酒了,不如萧公子与我们一同到楼上赏灯如何?”
李琦也相邀道:“是啊,我们在楼上选了适合观景的好位置,萧兄一同去吧。如此佳节只有我和紫芝两人,也觉得不够热闹呢。”
萧逸峰知道他们二人是真心相邀,却实在是无心再去观灯,只得婉辞道:“殿下和紫芝姑娘的盛情,我本不应拒绝,只是刚才喝了太多的酒,实在是有些醉了,想先回客栈休息,就不叨扰了。改日逸峰必登门拜访,到时候你我三人再畅饮一番。”
李琦知他思念灵曦,心绪不佳,也就不再挽留,送他出了松风楼之后,方才和紫芝一同到楼上去。
萧逸峰独自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快步走出东市。今夜取消宵禁,东西二市极为热闹,但作为居住区的各坊间却要安静得多。夜已深,好多条街上已经是空无一人,唯见远处的隐隐灯光,似是在诉说着一个个古老的秘密。萧逸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