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门掩,梨花飘雪,俏立于小庭深院中的紫芝微微仰首,不知正在凝望着什么。也许是因为昨夜的一场冷雨,清晨的风犹带着阵阵寒意,给人一种季节倒转的错觉。李琦穿戴整齐后正准备入朝,一推开门,却看见站在那株梨花之下的女子,春衫淡淡,衣袂翩翩。
隔着闲阶碧草、飞花疏桐,他与她四目相对,一瞬间竟觉恍如隔世。不过是几日未见,她竟消瘦了这许多么?一袭纯净如雪的素衣之下,她的憔悴仍与她的美丽一样让他心动不已。时有梨花随风纷飞,飘落在她的衣袂裙裾上,点缀在她的发际眉间。她随手将花瓣轻轻拂去,挥不走的,却是她眉目间如烟的寂寥与哀愁。
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几重山、几重水。李琦缓缓走近,却发现她的双唇微微泛白,竟似是那漫天梨花的颜色。春日里的晨风犹自凛冽,而衣衫单薄的她,却不知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他轻触她的手背,果然,是他意料中的冰冷。他心中怜意顿生,不由嗔怪道:“你想找我的话就直接进去好了,站在这里不冷么?”
说罢,李琦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她裹上,浑然忘了这些天来自己正在与她生气。紫芝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隔着几层衣衫,似乎依旧能感触到他指尖的温度。曾经的温情扑面而来,紫芝只觉心中蓦地一酸,眼泪也止不住地掉了下来。一滴清泪洒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仿佛被灼伤了一般,骤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怔了片刻,他才又替她系好了披风上的带子。
在这两年朝夕相伴的日子里,关心她,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而她也一直安然领受着。这样一份由他给予的温柔暖意。数日不曾见面,彼此间还是会有些生疏的。二人站在这满院清风花雨之中,此时方觉有些尴尬。紫芝本欲向他致歉,却终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看着他身穿的朝服,淡淡问道:“你要出门么?”
李琦点头道:“父皇召我去宣政殿。”
光阴静默,一时间仿佛又无话可说,二人默然相对了片刻,紫芝又问:“我听说,明天你就要离开长安了。是吗?”
“嗯。”听她终于问及此事,李琦仿佛是放下了一桩心事,眉目间也有一抹笑意闪过。“要去安西。”
紫芝略显苍白的脸颊忽泛起一丝红晕,低着头,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你今晚……去我那里吃饭,可好?”
李琦却并无一丝犹豫,直接道:“好。”
他今日的言辞极为简练。与以往大不相同,但这样肯定的回答却让她心安。紫芝一抬头,只见他深棕色的眸子中有一抹温柔的亮色渐渐汇集,最终化成唇角明朗的笑意。他这忽地一笑,眉宇间尽是令人心醉的粲然光华,将这一庭春光都衬得黯然失色了。
他并非第一次令她如此惊艳。可是今日。紫芝却微觉奇怪,总觉得他这一笑里似是大有深意,便问道:“你笑什么?”
“看到你在这里等我。我便想起了几句前人的好诗。”李琦伸手替她摘去鬓发间的一片梨花瓣,又微笑道:“你猜猜看?”
紫芝却是摇头:“前人的好诗多得很,我猜不出。”
他唇际的笑意隐隐加深,缓缓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他略停了停,又刻意地加重了语气。重复道:“嗯……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他的声音清朗温柔,偏偏又带了些邪魅,恍如春日里那一缕拂落娇花的暖风。想到这几日来的欲见不能、欲书还休,紫芝双颊倏地一红,低头笑嗔道:“你胡说些什么?”
这一问一答、一笑一嗔,温柔与爱悦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氤氲流转,一切便又与从前没什么不同了。恍惚间,仿佛他从来都不曾生她的气,也不曾对她有任何疏远。她留恋此刻失而复得的温暖感觉,却还是催促道:“你快去吧,别把时间耽搁了。”
说罢,紫芝便欲解下身上的披风,李琦止住道:“天冷,你穿着吧。我穿不穿这个本就无所谓。”
紫芝却摇头道:“这披风是按亲王仪制做的,别人若看见我穿,会说我轻狂逾礼、僭越犯上。我不想担这个罪名。”
见她分明是在与自己赌气,李琦轻笑道:“你穿都穿了,现在又说这些。”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紫芝进了自己的卧房,随手拿了一件纯白的鹤氅递给她,道:“非朱非紫,这件总行了吧?”
紫芝一笑,便解下披风,又将这鹤氅穿上。这鹤氅是他素日所爱,通体皆用鹤羽捻线织成,纯白素雅,轻柔飘逸。她穿起来虽显得十分宽大,后裾也几乎曳地,却自有一种清姿幽韵,恍如蓬莱山中绰约仙子。
她低头整理着衣襟,耳畔的雕花水晶坠轻轻椅着,恰似两滴欲落的清泪。水晶泪不曾坠落,而他的心里却无端地泛起一层细密的涟漪。李琦伸手触了触她鹤氅下的衣衫,忽笑叹道:“你穿得这样单薄,是在和我赌气吧?”
紫芝也未抬头,只是似笑非笑道:“我哪里敢和你赌气呢?”
“不管怎样,总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太医嘱咐过的,你春天里不能受凉,难道都忘了么?”李琦看了看窗外渐渐升起的朝日,又笑道,“算了,不和你啰嗦了。我若再不走,就真的迟了。”
这样熟稔的语气,让他与她之间隔着的几重山水瞬间消失。紫芝怔了片刻,方才温然笑道:“你快去吧。”
李琦转身出门,见紫芝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