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笼罩着山寨,也笼罩着学校那片废墟前一百多个活着的人的心。十几只火把在风雨中挣扎着艰难地燃烧,昏暗的光把那片废墟周围变得像地狱一般地阴暗和恐怖。原来的操场变成了停尸场,近百具遇难者的遗体被雨水淋着,只有那些有亲人的遗体旁边,才有人用找来的床单或塑料布,为死者撑起一个遮雨的篷。
老苏的遗体旁边只有姜玲在那里守着,王军去帮着搜救那些还埋在废墟下面的学生。老苏的胸前还捧着那束鲜花,脸上盖着一条羌族人的青布帕子。玲玲就跪在他的头前,她用双手把一块破旧的,上面沾着血迹的花布,给老苏遮着雨水。她自己却已经被雨水淋得透湿,那脸上和头发上都在不住地滴着水珠。
她的心早已经麻木了,连刺骨的寒冷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她那苍白的脸和身姿都在簌簌发抖,她像一尊塑像般地跪立在那里,任凭雨水冲洗,任凭轻风吹拂。
旁边就是幼儿教师杜月兰的遗体,她的脸和身子都盖着一条花被单。那是崔洪从幼儿园的废墟上找到的,是杜月兰生前用过的,那上面是她亲自绣的羊角花朵。崔洪就守在她身边,他已经在那里守了十几个小时了,泪水和雨水顺着他那张彪悍朴实的脸一直流着,他就不住地抹一把脸,痛苦地哀叹一声。
兰嫂几次过来劝他,安慰他,他都没有离开。他的家也被摧毁了,好在他父母都在外面打工,才躲过了这次灾难。他那颗伤痛的心已经忘记了一切,脑子里只有恋人杜月兰那张温柔漂亮的脸容和娇娆的身影。
不远处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那里能暂时遮挡一下风雨。邱凤兰把那些还活着的老人和小娃娃们安排在里面。那间窄小的棚子里挤得一点空隙都没有,两只摇晃的火把映照着一张张麻木又呆痴的脸。杜月娥就躺在里面,她怀里是那个在猛烈震动中出生的婴儿。
废墟上的搜救仍在紧张地进行,几十个人顶着小雨,已经把那片垮塌的教学楼挖出了一半。那挖出的废墟上面丢满了娃娃们,课本和砸成木块的课桌。淅淅沥沥的雨水就在浑浊的灯光下冲和课本上的血迹。
几十个忙碌的人浑身都湿透了,一个个都变成了泥人。邱凤兰也不例外,她那身展新的衣裙上尽是血水和尘土,脸上和手上也沾满了泥土,只有那双哀伤的眼睛还闪着晶莹的光。她变得沉默寡言了,更不用说听见她那爽朗的笑声,也许从此以后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的心里像插着无数把锋利的刀,每挖出一个娃娃的遗体,她的心里就插进去一把刀。那些刀刺得她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在冒血。她一阵阵地感到头晕目眩,好几次都差点晕倒在废墟上。“我不能倒下,不能丢下这些还埋在下面的兄弟姐妹呀!”她在心里一次次地告诫自己。
其实每一个幸存活下来的人和兰嫂的心情是一样的,他们的心都在流着血,极度的恐惧和哀伤已经把他们摧惨得只剩下一副还能走动的躯壳了。就连刚刚发生的几次剧烈晃动,他们都没有惊慌,也没有躲避,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还存在,死神还在虎视眈眈地盯视着他们中的每一个人。
夏老师已经悲伤得瘫在废墟上了。他手里拿着一本学生的名册,那上面写着学校所有学生的名字。是他从废墟里刨出来的学生登记表。他用颤抖的手捧着那本名册,用心里流出来的血和泪水,数着上面还活着的,已经遇难的,还不知下落的学生和老师们名字。他的两腿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从废墟里搜出一个娃娃,他就爬过去辨认,好些娃娃的遗体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他就仔细地从那些遗体上的衣服,鞋子和手脚上去辨认。他记得起一百另八个学生穿的是啥样的衣服,记得清他们穿的鞋子和他们的模样。
学校里有五个老师,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了。有两个老师的遗体已经被刨出来,还有两个被埋在那堆废墟里。时间已经过了十个小时了,看来他们活着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从废墟里搜出来的三十五个学生,都没有一个还活着。夏老师想到这里,那脸上的泪水又流淌下来,两片眼镜上面被雨水和泪水覆盖着,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王军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他心里有失去同伴老苏的悲痛,有看见这么多死难学生的哀伤和震撼,有面临死亡的恐惧和惊吓,还有对家里亲人的担心和牵挂。但更多的是饥饿和口渴,以及无法忍受的寒冷。他每隔几分钟就掏出手机往家里打,往单位里打,他知道打不通也照样不断地拨着手机上的一个个号码。
他就那样带着一颗复杂的心,在那堆废墟里面捡起一块块砖头,搬开一根根房梁。他根本看不清面前的东西,只是凭双手的感觉来辨别接触到的是什么。他的脸上尽是雨水和成的泥巴,周身上下都像个泥塑的木偶那样机械地活动着。
夜深了。下了大半夜的雨终于停了。但刺骨的风却吹得废墟边上那面旗子哗哗地响。这响声把人们的身心拎得更紧,更悲恸,更麻木。大家忍受着心灵上和身体上极大的折磨,顽强地搬动着那些罪恶的,夺去无数个生命的建筑物。
王军摸索着捡起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就贴近眼镜看,“。”他心里说。就丢到一边去,伏着身子又去摸,又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又拿起来看“像是只手臂。”他心里猜测了一下,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