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高伏在病床边上,对着沉睡的孝琳做出了深刻的自我检讨。——嘴上发自肺腑地诉说着歉意,同时,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二人相遇相识的一幕幕往事:从阅览室到舞蹈系,从申家到医院。那些点点滴滴,之前,就像散落在记忆角落中、已经蒙上尘土的珍珠一样。而此刻,却自动地聚拢起来,逐渐串联成璀璨夺目的珠宝项链,在他的脑海中熠熠生辉。
仿若暗夜得灯,他的心智顿时明朗,恍然大悟,却又有些不敢置信、不太能够接受地呆住了。回想之前的种种,嘴角上不自觉地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容。一声叹息过后,再看眼前憔悴的她——初见时,那个性格开朗、活泼可爱、脸上总是洋溢着阳光般笑容的女孩——竟然变成了这副凄惨模样,自己实在探讨其咎。愧疚的心情如同一把烈火烧得他肝胆疼痛,一时间,神魂俱乱,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述自己此刻的情意,泪水喷涌而出,却丝毫不能消减内心的苦痛。
他正哭得昏天黑地之时,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够了……王子不是该用吻把公主唤醒吗?”
梓高一个激灵,抬眼看去:不知何时,孝琳已然醒来,正眯着眼睛瞅向自己,苍白的脸上隐约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想到刚刚所说的、所表流出来的一切都被她听到、看到了,霎时觉得像被剥光了遮羞的衣服、任人看个通透一样,血液瞬间逆流,心中那把火顺势转移到了脸上。眼泪恰似沾在热锅上的水滴,在这宁静的病房里,都能够听到它们蒸发时发出的细微声音。他慌乱地松开了握住姑娘小手的大手,红着脸垂下头去。
看到他那难为情的忸怩样子,孝琳真是哭笑不得。——其实,睡梦中,她朦朦胧胧感到有人进门,当时就已经警醒过来。不过,以为是医生查房之类的事情,并没有太在意。等到梓高来到床边,痛哭流涕地道歉之时,她才暗暗吃惊。
因为只是扭伤了脚,外加额头擦伤而已,本来打算在家里休养几天算了。也不知道光辉少爷是小心谨慎、反应过激,还是小题大做、别有用心,坚持要她住院,还热情体贴地准备好了免费病房,让护士小姐“好好照顾”她。结果,被那笑眯眯的护士把脑袋包得像阿拉伯人一样,脖子短时间无法适应这种沉重,只好天天躺在床上,让枕头分担一部分负担。
住院前,明明跟大家商量好了,不告诉梓高她受伤的事情。这会儿,不知道哪一位透露了风声,让他拖着病体跑来这里。本想立刻起身说自己没事,然后赶他走的。但是听到那情真意切的话语,便又心生杂念,多了嘲弄他的私心。于是,孝琳继续假装昏迷不醒,一面暗中埋怨那个出卖自己的大嘴巴,一面蛮受用地听着他声泪俱下的“忏悔”。心说:哼,你还知道有“对不起”这三个字存在呀,以为你睡得太久,把所知的礼貌用语都自动清除、暗中销毁了呢。
开始的时候,她是抱着玩笑的心情,想要看他的好戏,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不过见他时而抽泣,时而低语,时而发呆,时而傻笑,后来,越说越伤心,干脆像个受委屈的小姑娘一样,嘤嘤地哭起来没完,就开始担心他。生怕他收不住,万一哭得背过气去,到那时候,还要劳师动众地运送他回去,害得爸爸妈妈和阿姨他们伤心操心。这才决定说话,打断他哭泣的“兴致”。
“喂,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孝琳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病人”,不解地问他,“还有,为什么把鼻涕擦到我手上?”
梓高本来就已经觉得颜面扫地,窘迫到家,被她这么一问,心里更是不舒服至极。避而不答,反问她:“你到底是在昏迷,还是睡觉?”
“睡觉……”孝琳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抱怨道,“可惜,被讨厌的人吵醒了。”
梓高这才反应过来,被光辉给耍了,羞愧转眼变成了气愤,眉毛竖立,怒目圆睁:“你们联手骗我!”
“说什么呢!谁骗你!”孝琳显然对他的措辞极为不满,目光灼灼地瞪着他,娇俏的脸庞顿时笼上一层怒气。
看到她动怒的样子,梓高的语气情不自禁地缓和下来:“我妈妈、曹老师、申教授的模样都很憔悴,我还以为……结果,害我白白担心一场。”
“不通情理的家伙。两个病区来回跑,你当我们的父母还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少年呀。”孝琳气地说“你也该懂点事了。”
“真是越来越无礼了,以前还‘学长’‘学长’叫地亲切,现在居然变成了‘不通情理的家伙’。”说完,梓高皱起眉头,小声嘀咕道,“亏我千辛万苦地跑来看你。”
虽然最后一句话声音细微,却还是被孝琳听得一清二楚,趁机挖苦他说:“不是怪我多事吗?干嘛还来看我?”
听闻此言,梓高指着她包裹着纱布的脑袋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是‘多事’是什么?”
“我没事,不劳您担心。”说到这里,孝琳下意识地撇了撇嘴,“什么嘛,明明是天天受人照顾、备受呵护的大少爷,却总是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童养媳的苦瓜脸。——真是‘事多’。”
“‘童养媳’、‘苦瓜脸’!”梓高愕然重复了一遍她对自己的“形容”,愤愤然地说,“难得你形容得这么生动形象、尖酸刻薄。——说明脑袋没摔坏,甚至说,比以前还灵光呢。看来,我的担心真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