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三年,三月初二这天五更三点。
太极宫正门承天门的城楼上,第一声报晓鼓敲响,各条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楼依次跟进,随着鼓声自内而外一bō_bō传开,皇宫及皇城大门、各个里坊的坊门,都依次开启。同时,城内一百多所寺庙撞响晨钟,激昂跳动的鼓声与深沉悠远的钟声交织在一起,唤醒了整座长安城...
开远门外天不亮就集结了数千府兵,除了折冲府兵员外,还有许多京城王公贵族家豢养的府兵,也全都加入了北征突厥的队伍里,将由相王李旦为帅,带领着一路北上,沿途与各地都护府的兵力相汇合,最终集结十五万人到达陇右道,抗击入侵的突厥人。
除了相王李旦,随军的郡王还有太子的三儿义兴郡王李重俊,以及相王之子临淄郡王李隆基,除了这些天潢贵胄,更加惹人注意的便是新近迁至亲勋翊卫羽林郎将、封定远将军的独孤讳之,他不过而立之年,却因为在对突厥的战场上屡立奇功,连续破格升迁,成为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年轻将军。
这天一大早,皇太子李显便代替武皇登上城门焚香祈福,送别军队远征沙场。
再过一时三刻便要动身启程了,李重俊却还是没有等来想见的那个人,他身着轻甲骑在马上,望眼欲穿的看着城门内,不禁叹了口气。前来送别的魏王武延基见状,忍不住在他肩膀上轻轻打了一拳:“马上就要动刀动枪了,做什么愁眉苦脸的样子?!我若不是下月就要娶妻,还真是想跟你们一起去,痛宰那帮突厥狗!...别叹气了,绮罗姑娘想必不喜离别的场面,心里还是会惦记你的!”
“要你这个新郎官为我操心,实在对不住。”李重俊勉强笑了下,对他拱手作揖:“你成亲,我没法观礼了,就遥祝兄弟你百年好合,等我回来再聚吧!”“哈哈哈,你多保重即可,这一去路途遥远,战况凶险,等你凯旋而归啊!倘若......”武延基欲言又止,微微皱起眉头。
义兴郡王又如何不清楚他的心思,当下说道:“倘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将延秀带回来的,你放心好了!”“他是家中幼子,从小没有受过半点委屈,倘若不是我父亲利欲熏心,想要做突厥可汗的亲家,又怎么能让他落入虎口呢...”武延基在马上抱拳行礼,万分恳切地看着他:“这件事情有劳多费心了,哪怕救不回他,就算能够知道他如今情形,我也就能如愿了!”
李重俊郑重的点点头,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到离自己不远处一对男女作别,不禁皱起了眉头。
独孤讳之看着面前的上官婉儿,她此次出宫,也是代替武皇帝为三王及将士送行,却见她妆容精致、衣衫考究,帷帽上点缀着翡翠金饰,一身华贵显然是有备而来,就知道在她心目中,不过是想为他一人送行而已...自从绮罗逃出皇宫,上官婉儿就没有太多机会接触讳之,她骑在马上,看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年轻将军,遍身戎装、身佩刀剑,威风凛凛更添十分英俊,不禁更加心动:“前日我本想摆酒设宴,专门为你送行的,可不巧你却有军务...”
“出征在即,军务繁忙,怠慢姑娘的一片心意了。”独孤讳之垂下眼睛,他一贯缺少表情的脸上很难看出情绪变化,总是笼罩着一层冰霜,令上官婉儿如坠云里雾里,却依稀觉得,他似乎跟木绮罗并无关联:“你这一去,少则半年多则十余月,可千万...莫要将我忘记,我会在京中等你凯旋归来...”
见她露出小女儿的娇羞之态,独孤讳之却怎么也想象不来,这样甜美温顺的女子,竟是将绮罗折磨得遍体鳞伤的蛇蝎之人,而她如今就在咫尺之间,自己竟然没有立刻拔刀,令她血溅当场,这也是件令他惊讶的事情:“上官姑娘,此去是尽我为臣的本分,即便马革裹尸,都在所不辞...所以,之前就曾告诉过你,我心早已死水一滩,请姑娘收回错爱...”
“这件事情,等你平安回来再说吧!”
上官婉儿急急忙忙打断他,袖口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令脸色保持如常,她从衣襟中取出一块丝帕,乃是上好的湖州水缎,洁白如玉,上面绣着平安佛号,针脚细致,很是用心:“将军,我知道你从不拜佛求神,可是此去吉凶未卜,那些突厥人又最是凶狠,所以我连夜绣制了这块丝帕,望你能够带在身边,保你平安...”说着,将丝帕递上前来。
独孤讳之犹豫了下,短暂的时间里他心头转过了数百个念头,却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丝帕,将其塞进腰带中:“令姑娘费心了,我收下便是。”“将军此去自然吉人有天相,肯定还能够遇凶呈祥,屡立奇功的!”见他收下了礼物,上官婉儿心中死灰复燃,马上兴致盎然起来,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倘若能够顺利解救赵州之围,大破突厥军队,等你回来的时候势必将拥有锦绣前程,到时候莫说是区区五品,就算是羽林中郎将,你也是做得的!”
她话里又透着弦外之音,独孤讳之心领神会,却忍不住涌上一股厌恶之情,冷冷说道:“我是一介武夫,学不来官场的应奉奏对,只有一刀一枪的拼命而已。上官姑娘,眼看着就要到了启程的时间,请你先回去吧。”上官婉儿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却只当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暗自责备自己失言,脸上还是带着笑容:“那就此别过了...将军凯旋归来之日,我必将来此等候,为你牵马坠镫...”
吉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