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四年(公元688年)初秋,豫州首府汝阳城。
时值正午,火辣辣的阳光晒得城中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明晃晃一片,秋蝉在树梢上懒洋洋的鸣叫,愈发令人焦躁。和往常相比,汝阳城显得有些空旷,平日热闹的街道人烟稀少,不见了叫卖的商贩和嬉戏的孩童,那些在城外有亲戚的百姓纷纷逃了出去,剩下那些不能走、走不动的,也都闭门不出,躲了起来。
听闻几声鼓响,城北门缓缓开启,驶进一队人马。
全副武装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围护着一乘双轮单辕的驷马马车,车上垂着纱幔,一看就是贵妇的车驾。只见他们形容疲惫,铠甲上沾满沙尘,应该是从远方日夜兼程赶来的。街道上稀少的行人纷纷避让,少不了窃窃私语,猜测这位贵人的身份——眼看大军压境,汝阳城马上就要变成战场,人们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有人自投罗网呢?
“哥哥!你再不快些,我就要丢下你了!”
马蹄声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一派肃杀的气氛,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队伍后面赶上前来,马上端坐着一位十岁左右的少女,只见她梳着垂练髻,穿着件藕荷色短襦,月白色的罗裙随风轻摆;鹅蛋脸上一双杏眼晶亮湿润,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唇不点而朱,娇俏中带着活泼,十分可人,虽然还是稚龄,但不假时日必是位美人无疑。
紧跟其后的是一匹乌黑骏马,骑手是位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胡服装扮,十分利落俊朗,他背上背着一柄短弓和箭囊,腰佩匕首,裤脚扎进短靴里;虽然衣着寻常,但他生的剑眉星眸,五官深刻,很是俊美,举手投足中有种冷漠的戾气,令人不易接近。
他紧紧盯着前方欢快奔驰的女孩,生怕一眨眼便会将她遗失。
“讳之!”马车的纱幔被掀起一角,少年连忙勒住马,与马车并行,在马背上恭敬的低下头去:“夫人,请吩咐。”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博州琅邪王李冲的王妃蔡夫人,李冲乃是豫州越王李贞的长子,李贞则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第八子、当今圣上的叔伯,真正的天潢贵胄;而这位蔡夫人除了贵为王妃,娘家亦是山东望族,生的风姿卓越,很是高傲美丽。
她轻蹙秀眉,对马车外的少年厉声说道:“带你从博州来此,就是为了随行照顾阳谷县主,她天性活泼,对外人毫无戒心,你需照料她的安全,不可有半分差池!”“夫人放心,仆就算是舍去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会护得县主周全。”独孤讳之低下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阳谷县主,便是队伍前面正策马撒欢的女孩,她叫李霓裳,正是蔡夫人与琅邪王李冲的掌上明珠。独孤讳之的父亲是琅邪王的家臣,掌管博州城关,他的母亲则是李霓裳的乳母,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从未分离过,虽然身份悬殊,但情同兄妹,李霓裳一向唤他为“哥哥”,惹得蔡夫人很是不快,但由于对这个女儿的娇惯,并不会斥责于她,但对独孤讳之便不会有太多好脸色。
正说着,李霓裳调转马头跑回马车边上,眼睛乐成月牙,像极了破笼而出的小鸟:“娘!娘!我与哥哥先往前走好不好?姑姑和小叔一定等急了!...”
“裳儿,你身娇肉贵,怎么能在街上策马疾驰?快下来,跟娘坐在一起好不好?”看着女儿,蔡夫人的表情马上柔和起来,眉眼带着担忧。霓裳从小生活在王府深闺中,趁着到祖父辖地的机会,好不容易有机会撒欢,怎么可能顺从母亲?她一手拉住独孤讳之的马缰,笑颜如花:“娘,有哥哥陪着我,不会有事的!哥哥,快走啊!快走啊!...”
一行人便在这小公主的欢快笑闹中,走过汝阳城空寂的街道,来至越王府衙前。
早有人在高大巍峨的府衙前等候。
为首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秀美妇人,她便是越王李贞的女儿良乡县主李月出,年初被越王嫁给了家臣裴守德,如今已是大腹便便,眼看便要临盆。
见到她,李霓裳不等讳之前来搀扶,便像一只小鸟般从马背上飞了下来,扑进李月出怀中:“姑姑!姑姑!裳儿来看你啦!”“你姑姑身子不方便,不要缠她。”蔡夫人由婢女从马车上扶下来,微笑着嗔怪女儿,李月出一手揽着侄女,向长嫂行礼道:“嫂嫂一路劳顿了,府中已备好了饭食,快进来梳洗休憩吧。”
“姑姑,小叔和爷爷呢?”霓裳扬起小脸问道,李月出欲言又止,勉强笑了下,摸摸她娇嫩如花的脸蛋:“规弟与我夫君,就是你那没见过面的姑丈,被越王派出去做事了,不几天就回来,到时候让他带着你玩啊!”李规是越王的幼子,比李霓裳大不到十岁,因此很是亲近。
蔡夫人在旁端详,发现李月出神情异常,眼眶红红的,似乎哭过一样,心下涌起一阵不安,她拉过女儿的手:“裳儿,跟讳之先进去,让奴婢先伺候你梳洗,一会还要去给爷爷磕头呢。”
李霓裳不疑有他,跟着奴婢欢天喜地的跑进府衙中,独孤讳之向两位贵妇人低头行礼,也紧跟着跑了进去。李月出无限怜爱的目送侄女,轻叹了一口气:“兵荒马乱的,嫂嫂怎么不多带些人马护身?”“这独孤小郎虽然年少,但论剑法拳术却很高强,护得住裳儿就行。”
见只剩下几个近身奴婢和护卫了,蔡夫人顾不得进府休息,忙拉住李月出的手,低声问道:“县主,是否有琅邪王殿下的消息了?我这一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