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听着他的回忆,眼神晦暗不明。
“他们都管我们叫杂胡,若是给鲜卑人十份的工钱,给我们只有一二,若是我们抵抗,就说我们想要作乱,让皂隶去抓我们。皂隶则最喜欢这种事,把我们抓起来后,就要我们拿钱赎自己,否则就出不去。”
“是啊,我就被抓过一回!说好的修一面墙四斗米,只给我一半,还说我做活偷懒!”
旁边一个卢水胡人插嘴。
“他们就是觉得我们是夏国来的,好欺负罢了。”
卢尔泰哼了一声。
“赫连大王在的时候,过的虽然苦,可是我们却不曾理他,夏国这么大,哪里都去得。等到了魏地,竟是连城门都过不了。”
“这么说,你们倒是喜欢赫连勃勃做大王的时候了?”拓跋焘支起腿,不咸不淡地问他。
“谁会喜欢那个疯子!”卢尔泰瞪起眼睛。“我们只不过是想吃得饱饭,穿的起衣服,不让家里人挨冻受饿,谁当大王,管我们什么事?魏国打夏国,我们吃不上饭了,我们就自己护着自己,跟赫连大王有什么关系?”
这些卢水胡人,竟然都不承认自己是夏人。
就连一旁的贺穆兰都听出来了,原来这些卢水胡人认为自己只是住在夏国境内的卢水胡人,不属于夏国,当然更不属于魏国,不过是刚好在那里生活而已。
这也是稀奇,夏国统治秦州几十年,卢水胡人竟然都不觉得自己是夏人。
想来在魏国境内的那么多胡人也大多是这种想法。
若没有归属之心,当然也就频频作乱了。
“那北凉呢?你们为何不去北凉?那不是卢水胡人聚居的地方吗?”
拓跋焘感兴趣地问。
“他们喊我们‘东人’,不敢收留我们。”卢尔泰悲戚之色渐起,“明明是同根同源,却因为我们留在夏境而不肯接纳,我们天台军抵抗大魏的铁骑,为的是保护家中的儿女,他们却认为我们会引起魏国震怒,不愿意接纳我们。可笑的是我们自己来了魏境,到没有什么人说要把我们杀了报仇……”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有什么好报仇的。”
拓跋焘摇了摇头,“沮渠蒙逊就是太小心,也不知错过多少好事。”
卢尔泰说到这里,见拓跋焘一脸深思,忍不住开口道:“你不会是魏国什么大官吧?我说了这些,会不会给花将军惹麻烦?”
他话一出口,贺穆兰和拓跋焘齐齐笑了起来。
“你现在才想到给花木兰惹麻烦,已经晚了。”拓跋焘哈哈大笑,“不过麻烦惹都惹了,你也就放宽心,花将军承受的起。”
卢尔泰顿时脸色发白。
“你莫理他,他和你玩笑。”贺穆兰见听得懂鲜卑话的卢水胡汉子面容有变,连忙安抚,“他极为通情达理,不会怪罪你们。”
“花木兰,你这是要捧杀我。”
拓跋焘又笑。
也许是拓跋焘太有人格魅力,和卢水胡人聊了一会儿以后,已经有大半的人和这位“杜寿”将军混熟了。
“你别看贩鱼,若不是身强体壮的,还真做不了。大冬天,在湖面结冰的地方打个窟窿,趴在冰上一趴就是几个时辰,身体差的冻都冻死了……”
卢尔泰说起自己的活计眉飞色舞。
“到了天暖和的时候,卖鱼的太多,到了市集上就要找好位置。一个好位置占住往往要打上一架,少则几人,多则十几人,只有最后打赢了的才能把那位置占上一阵子,若是碰到狠的,往往没几天位子就丢了。”
“正是如此,不但贩鱼,贩布、贸丝、做什么小买卖,那地方都要靠抢。所以集市之中,往往有收买那些个强人无赖,专门就做这个的。若没有同乡同族帮忙,谁要在市集里做生意,先得遭这些强人无赖的毒手。”
一个卢水胡人显然是吃过亏,气呼呼地说道:“而且报官也没用,差吏都是和他们一伙儿人的!要想不被打,先得喂饱差吏,再得喂饱无赖。就这些全喂饱了,卖了东西还有人收‘税’,凑活捞个温饱!”
“收税?平城东西二市的散户并没有税啊。”
拓跋焘为了刺激商业发展,对散户并没有收税,只是对开店的大宗买卖收税,而且税金定的也不高。
魏国本就不是靠商业填充国库。
“不交税?你是当官的,你不会骗人对吧?那就是我们给那些兔崽子骗了?”卢尔泰顿时跳了起来。
“人头税啊!一升米一天!老子有时候一天还卖不到一升米呢,遇到这种时候情愿给人打一顿我也不交税!”
“竟克扣到如此地步!”拓跋焘捏紧了拳头。“天子脚下尚且如此,若是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哼哼,其他地方城里的集市都没有老弱妇孺,老弱妇孺情愿跑老远去乡间的市集卖东西!我们这些杂胡更是受欺负,一旦见到我们摆点东西卖,恨不得人人都过来顺手拿走几个,敢吱声就被套走,连句话都不给辩驳!”
某个卢水胡汉子气的牙齿嘎吱嘎吱直响。
“我们在杏城时,做买卖的人从来不要交什么税,就连赫连大王来的人要催税,都给我们打了出去!他们又没在我们身上花过一块布一根丝,我们干嘛要给他们交税服役!”
他们又没在我们身上花过一块布一根丝,我们干嘛要给他们交税服役!
我们为什么要交税服役!
拓跋焘眼睛一亮,似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