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秤落盘,啪的一声响。倚华听得这声,便明了发生什么事,脸上不免有点讪讪的,可是又觉得冷澄有错在先,故而不肯先服了软,索性来个缄默以对。
此时洞房气氛有如战场,两不相让,剑拔弩张,连旁边的喜娘背后都沁出冷汗,后悔不该图一时风光接了这单生意。
不知道是不是天公作美,这时候那个被冷澄诘问,被朗云呼喝,被倚华威胁的老仆人又进来了,只不过这回他是满面春风进来的。
“大人,夫人,今儿个有不少那个官。不,有不少大人都送来了贺礼,安人教老奴来请教您二位的示下,这贺礼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全都退回去!”
“就放后院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可怜的老仆人惊异的睁大了眼睛,好像,这示下不是这么个南辕北辙的示法。
冷澄冷笑:“难怪嫌我穷,像女史这样收惯了别人好处的人,自然是看不惯我这个家徒四壁的地方。不过冷某穷是穷,从来没贪过别人一针一线,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不知道女史你穿金的多少银两?”
任倚华轻笑:“夫君大人言重了,倚华之所以衣服饰物还看得过去,全是各位娘娘的怜惜帮衬。就是别人给我好处,也是看我在宫里有些地位,给我的几分薄面。内库的银子,我也不晓得我花了多少,不过赏赐什么的都算上,应该也不少吧。倒是夫君大人你,虽是高风亮节,洁身自好,可是现今个各位大人,出于同殿为臣的情分,给您送了些贺礼,您要是退了回去,不光他们面上不好看,就是传到了四九城,传到了皇上耳朵里,也是您不通人情。”
冷澄听的这话,不怒反笑:“女史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说话倒是滴水不漏,可是我冷澄不吃这一套。说什么情分礼节,恐怕是女史想趁着这个机会,再好好捞一笔吧。毕竟嫁了我这个穷鬼,再不多拿点,以后日子过不惯,就麻烦了。”
倚华自以为刚才那番话说的面面俱到,给足了冷澄台阶下,不想冷澄竟是径直揭露她的用心,还语带讥讽,这下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也顾不得什么含蓄婉曲了:“冷大人也是好计算,一下就知道妾身想什么。您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只是在这京城里生活,光吸吸正气,喝喝西北风是过不下去的。白送上来门的,没半点受贿嫌疑的东西不要,也亏您直言敢谏,得了皇上的赏识,要不然您还不知道在哪个清水衙门当不入流的书办呢。”
冷澄回击:“书办又怎么了?我仰不愧天,俯不怍人,不是我自己的东西,我一分一毫也不要,再说高官厚禄又怎么样?还不是有不少拿着民脂民膏点自己家的炉子,这种黑心人的礼物,收了它还脏了我的手,污了我的地。倒是女史你,随波逐流,来者不拒啊。“
任倚华听的这番在她心里既迂腐之极又皮里阳秋的话,差点没气昏过去,当时就自己扯下了盖头,露出一张蹙眉的俏脸,“阴阳怪气”地反唇相讥:“好,好,好,您是圣人,我是俗人,不过您可别忘了,这屋子的一桌一椅,可不是您自己伐木做的,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也不是您亲手栽的,这些东西,还不是您拿朝廷的俸禄买来的。说不定明天有什么风浪,这些东西就不是您的了。按照您的说法,您干脆搬出这个地儿,自己躬耕田亩,再找个洗衣织布的上古贤女,好好过您干干净净的日子。别在朝廷上跟那些“黑心人”并列,也别在这里跟我这随波逐流,来者不拒的,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成亲啊!”
冷澄哂然:“难怪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君子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若不在朝中,怎样为民做主,怎样助圣君亲贤臣,远小人,上效三代之治,下启盛世繁荣。至于娶你,可不是我的意思,若不是圣命难违,任女史这样的“奇女子”,我还真消受不起。“
任倚华已是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偏冷澄满口家国天下,若是与他撕破脸,再刻毒讽刺一番,保不定就犯了谮君之过,只得改换口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迎来送往的内宅之事,您身为忠臣良臣,做大事的人,无端插手这些妇人女子的事情怕是不对吧?”
冷澄摆出副热心的管家样:“这种事我不管怎么行呢?我才是一家之主,大事都是我来决定,再说这些礼物都是冠带男子送来的,跟内宅有什么关系?若是各位夫人看在任女史面子上送来的,我铁定不过问,可惜它们不是,那就只好我来处理了。三爷,把这些礼物全都给我对着单子,一家一家退回去。别多说什么,要是有人问,你就说冷澄惯于清贫,不配接受各位大人的好意。”
倚华已是忍无可忍,冷澄这么一来,明日必沦为京城笑柄,他倒是无所谓,作为他妻子的她还要这张脸呢。可是又不知如何说服这榆木疙瘩,一肚怨气无处排解,竟语出刻薄:“我让冷大人消受不起,冷大人还不对我的意呢。我在宫里确是穿金戴银,呼奴斥婢的,可那又怎样?我是正三品女史,虽说是在内闱,论官位比您还高一品呢。说什么大丈夫贫贱不能移,您都贫贱到这个份上,养家都不易,就算您“移”了,有谁愿意看您一眼。别以为您一时讪主卖直,得了上头青睐就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