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卓终是下了攻打鲜卑的旨意,众人面上都是一副称心如意的样子,齐齐呼皇上圣明,可是背过身去就换了一张脸面。
走出了宫城,兵部的人开始抱怨这大过年的打仗,兵器什么的都还没备好。户部的为今年西北的赋税忧心忡忡。礼部尚书想到好好的庆典赶上一场大战,立刻就没了准备的心情。刚才是慷慨激昂,一时激动过去了,就觉出不对来。一腔热血遇上了现实的种种问题,顿时就融成了一滩雪水。
最糟心的当然是萧卓。他下了诏书后就拂袖回了后殿。步履如风地走到御书房,拿起砚台就要往地上摔。
跟萧卓闹了很久别扭的文茵,抱着探消息看情况的心思,推开了御书房的门,正好赶上萧卓发作那一刹。
她惊叫一声:“皇上!”
萧卓见是她,下意识地放了手,留砚台不轻不重地躺回了桌面。他眉头紧锁地坐下,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文茵虽是心里有怨,可数年夫妻下来,心底毕竟是有几分温柔在。见他难过,自己也先不高兴起来。一时间只觉那人纠结的眉眼分外碍眼,反倒把自己要问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是为朝廷上的事不快?”
萧卓低低地应了一声:“对。”他只坐在那里,举手投足都是颓然的气息,再没有平时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
文茵也不猜是什么事,也不开口劝,只是悄悄走到他身后,双手抚上他的肩,轻轻地按了下去。两只手灵活地游走,没有用多重的力道,却一下一下地舒缓了因愤怒而缩紧的肩膀。
久违的亲密接触让萧卓心里一动,可嘴上还是别扭:“别以为过来讨好朕,朕就饶了你以前的过错。”
文茵微微一笑,一反常态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这不叫讨好,皇上不高兴,臣妾是在安慰您呢。”
萧卓想推开她却又舍不得这一刻的温暖:“朕九五之尊,哪儿用你一个妃子安慰?”
文茵却没被他的话气到,只是笑吟吟地逗他:“盈贵妃没资格安慰皇上,但阿茵可是能安慰太子的。皇上难道忘了,当年您遭了先皇的训斥,生了气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安慰您的。”
萧卓呼出一口气,气息里满是萧瑟:“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朕现在万人之上,再不会有谁敢训斥朕了……。”
文茵的手停了停:“可皇上,您高兴吗?”
萧卓沉默。
文茵自嘲地笑笑:“皇上还是不高兴对不对?当太子的时候以为做了皇帝就好了,发号施令谁敢不从?可是真正做上了皇帝才发现,一样要被人掣肘一样要被其他人逼着做不想做的事。就像我,当年被贬到冷宫,以为只要出来了恢复位子就能高枕无忧,谁知道现在坐上贵妃的位子,结果还是这样……。”
萧卓似有触动,可嘴上不肯认输:“你那是自己找的!怨不到旁人头上!少在这无病呻吟!”
文茵词锋愈加锋利:“那皇上您不也是吗?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真能号令天下无所不从的?昏君要被骂被废,明君也是要被臣下管着说着。就连大恒的高祖,为政宽容为人节俭,不过喜欢只猎鹰,还不是被言官骂成玩物丧志,没办法把那鹰赏给臣子了?天下大势,江山万里,皇上真以为天心独运,就能江山永固了?”
萧卓怒道:“盈贵妃,你够了!你刚才说的话,够你掉好几回脑袋了!”
文茵的手还搭在萧卓肩上,她就那么站着,不下跪不认错:“皇上,臣妾刚才说的话是僭越了。但阿茵问你一句话,除了我这世上还有没有人会对您说这样的话?敢对您说这样的话?”
萧卓怔怔地愣在那里,停了半天才透出两个字:“没有……。”
皇后冷傲,虽然常常插手军国大事但从不对他自己的行事发表太激烈的意见。贤妃木讷,每日里只关心些小事,念佛诵经,听他诉说而已。婉妃柔媚,就算是有话要说,往往也要绕好几个弯。至于其他妃嫔,所想的无非是怎样的新鲜玩意让他高兴起来,不会这么无所畏惧地站在他身旁,揭开皇权的面纱,告诉他皇上你不高兴,也是你自己活该。不能自在,是你摆脱不了的宿命。
萧卓一阵头疼,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挥挥手:“阿茵,你先走吧,朕……我想,静一静。”
文茵凝视他半晌,方收回了自己的手:“我只再说一句话。臣妾是盈贵妃,也是阿茵。盈贵妃需要讨好皇上,哄着皇上,让皇上高兴,但阿茵想为皇上好。阿茵想让皇上明白,如果皇上自己想不开,那么就算做多少事也是枉然。”
她袅袅婷婷地走出去,看着她的身影远去,萧卓眼神复杂。
这一番算是告白还是挽回,他弄不清楚。但是她既能说出这番话来,应该心还是紧紧系着他的吧。
文茵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浅浅的笑容。
任凭这宫里千红万紫,我只要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就好。深情不稀罕,温柔随处可见,那胆量和见识呢?那前尘过往呢?
萧卓,萧卓,从宫女到贵妃,我哪儿有那么容易心灰意冷,哪儿有那么贤淑把你拱手让人?
他两人你来我往,经过别人保证数次,确定了冷澄没事的倚华就只能腻腻歪歪写家信了。
坐月子的人不愿意起来,只能口授给朗云:“告诉他我孩子生了,是个丫头。长得跟卿远那时候差不多,估计像了他,一样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