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总不能不答或是说谎。冷澄只得硬着头皮回了一礼:“在下冷澄,即是镇州新知州。”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胡副将张着的嘴能塞一个鸡蛋,小谢拧起眉头,表情变得凝重。文官里领头那人到底年长些,只是懵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原来是冷大人,冷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额……。
小谢在旁讥讽道:“什么有失远迎,陆同知陆大人这不正好出来迎了么?只不过初衷不是迎人,是找我们麻烦罢了。”
陆同知面上罩上了一层冷霜,他看都不看小谢一眼,径自上前和冷澄说话:“大人少年进士,身份尊贵,何必跟这些粗人浪费时辰。还请大人随我进城,属下有些事亦要同大人禀报。”
冷澄见他彬彬有礼,有长者之风,不由得也将自己刚才发的脾气收敛了一下:“在下初来乍到,还不了解城中情况。烦请陆大人指教了。”
陆同知满口谦逊:“岂敢岂敢……。”
小谢听两人谦让来谦让去,听得牙都酸倒了,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扔出了一句话:“伪君子。”
冷澄明明听见了也只装没听见,只是转了头对那汉子问道:“阁下就是镇守镇州的副将?”
胡副将撸了撸袖子,粗声粗气道:“不错,你待怎地?”
冷澄嗤笑一声:“我在京中曾与秦元帅有一面之缘,只道他帐下都是驰骋疆场的英雄,不料还有阁下这般人物……。”
他故意先点出他与秦霜寒有旧,后又藏头露尾,实际上就是连讥讽带威胁做了全套,若是那京城官场上的人,听出弦外之音也就老老实实低头服输了。可是他却算错了一点,跟这心大的胡副将说话,任凭你七窍玲珑,也挡不住他糊里糊涂。
胡副将挠挠头:“切,就你这小白脸样,也能认识我们元帅?老子才不信!老子还告诉你……。”
陆同知按捺不住:“放肆!一介武人,跟地方长官这样说话,满口粗俗言语,还有没有规矩!”
小谢皮笑肉不笑地挑拨:“副将是五品,知州亦是五品,从品级上来论,这冷大人算是我们大哥的哪门子长官呢?嗯?”
陆同知气得肩膀一抖一抖:“士伍出身的卑微武官,如何能与正途出身的知州大人相提并论?”
这话一出可犯了众怒,胡副将一行人都喧哗起来:“陆大人这么看不起咱们武人,又何必巴巴地留着我们在这镇州城里呢?你们正途出身,你们高贵,有能耐你们自己上阵打鲜卑人去啊!跟胡大哥学个话,哥几个还不伺候了呢。”说罢竟要上前推搡。
眼见得局面如此混乱,冷澄就算想高高在上地看戏也看不了,终于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够了!都给我住嘴,住手!”
他这意外一喊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冷澄走到两相对峙的文武官员中间,叱道:
“你们平常就是这样保境安民的?武官不训练跑出来打猎,文官不管事,张口闭口全是看不起同僚的话!国家给自己俸禄,是让你们抵御外敌,抚慰民众,不是为了让你们在郊外吵架,斗得你死我活!胡副将!”
胡副将被他气势所慑,稀里糊涂地答了一声“在”。
冷澄咽了咽唾沫,平静了语气问道:“胡副将可有妻小?”
胡副将一脸茫然:“有啊,有个婆娘,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子。”
冷澄语气里多了些涩然的味道:“若是鲜卑人打进来,你的妻小可还能平安?”
胡副将登时恼了:“我呸,你个小白脸胡说什么,有元帅和我这些弟兄们,鲜卑人迟早得滚回老家去!”
冷澄上前一步,死死盯住胡副将:“胡副将说的倒是铿锵有力,可是凭什么?你凭什么保证鲜卑人打不进来,就凭你大白天的在这打猎?就凭你这些一有不顺就喊着大爷不伺候了的兄弟们?你以为你当兵打仗为的是什么?不是为了我们这帮穷酸读书人的荣华富贵,更不是为了自己过得舒服,是为了你们家里妻儿老小,父老乡亲的平安,是为了整个大恒的太平!”
胡副将想了想,自觉理亏,讪讪住了口。
冷澄训完了胡副将,又转了向:“陆同知。”
陆同知叹了口气:“大人,您无需再说了,下官明白了。”
冷澄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有些事不是一个明白就能说清楚的。镇州如今这个局面,陆大人扪心自问,您自己就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西北军身后,不止是他们的亲人,也有你们和我,千千万万文人的亲友啊!他们拼死拼活地把鲜卑人挡在城外,您不感激,已经是失了读书人的风节,还张口闭口都是粗人,卑贱,话里话外都是贬低。负恩在前,失礼在后,您仔细想想,您如何对得起圣贤的教导,如何对得起国家的厚望?”
陆同知被他一番敲打,也觉得有些脸红。只是作了个长揖:“刚才的话,的确是下官欠考虑了。”
冷澄这次各打五十大板,却是有理有据。双方的人基本都服了气,不再吭声,就连刺儿头小谢,也因为冷澄罕见地没有完全站在文官立场上,还为他们说了话的情势,脸色和缓了些。
冷澄说了一大堆,当真慷慨激昂,见他们没什么异议,方松了口气。他首先拔步往城里走,陆同知自然跟上,胡副将犹豫了一会,竟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镇州城。
陆同知觑得冷澄脸色转好,就又开始絮叨镇州近日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冷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