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从宣帝到太后,皇后乃至各位妃嫔都崇尚道家修仙之术,好比从左银泰门一进来,便有个明德道观,建在高岗上,里面供着许多为道家仙长,一来为皇家祈福,二来为皇上和娘娘们炼制丹药。
郑离对这些素来是敬而远之,岳家虽然有大夫人常年侍奉神佛,但家里也从没有这种清心散,神仙散一类的东西。
丹中多含大量的矿银,红铜,黑铅,硫磺......这样的东西一股脑被塞进肚子里,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郑离问道:“玄音禅师为佛家僧人,怎么也和道家牵扯了起来?”
“你有所不知,明德道观的仙师们虽然尽心竭力炼药,可终究少了几分仙气儿,倒不如玄音禅师是不动明王坐下慧光童子转世。况且这清心散并不是我一个人在吃,如今宫中上下连皇上身边都常备了些,我这个还是太子赏的。”
郑离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吃惊。她明白这丹药的弊端,可不代表其他人理解。长生不老历来就是皇室推崇的,那位玄音禅师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太子只是赏了三娘一味清心散,他那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
有朝一日,太子未等继位便服丹而亡,谁能堪当储君一职?
岳三娘并没瞧出郑离的不同,还高兴的吩咐小宫女去包些清心散。不多时,这小宫女却面色不佳的转身回了内殿。
“孺人,静园姑娘身边的冯妈妈来请安,想问孺人借一根山参煎药。还说......等太子回来就还。”小宫女战战兢兢站在那儿,回话的时候都不敢看岳三娘。
岳三娘神色冷淡,“静园姑娘真看得起我!我这儿哪有什么好参,叫她去柳良娣那里问问吧。”
小宫女不敢违拗岳三娘的话,忙退了出去。她一出殿门,岳三娘便愤愤的和郑离说道:“仗着太子喜欢。就嚣张的没了边儿,可恼太子什么都肯依她,只知道一味的满足。”
“我听大伯母说,你来京城的时候陪嫁了个丫头,就是这个叫静园的?”
“可不就是她!因为生的好看,祖父亲自选了她跟着我,谁承想!”岳三娘想起这个就憋着一肚子的火:“谁承想今日反叫她作践到了我的头上。”
郑离忙问:“那些日子在青龙坊,我怎么没瞧见她?”
“祖父说她规矩学的慢。所以过年时候就留在了我母亲身边调教。”岳三娘冷笑:“其实我心里明白,祖父无非就是对我没信心,怕我抓不住太子的心,所以弄了这个小妖精帮我固宠。又怕我提前知道难受,便远远的放在母亲身边。可他们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静园心思大的很,早不是我能掌控的。”
郑离待要问的具体些,殿外便是一阵争吵声。
岳三娘一摆手。忙正襟危坐。
郑离顺着她的目光往门口这么一瞧,但见来者大惊,整个人腾地起身:“暖姨娘?”
郑离叫的这声不算小,她清晰的听见自己上下牙齿打架的动静。郑离也曾怀疑过暖姨娘没有死,但是绝没想到她还敢出现在皇宫里,甚至就在岳三娘身边。
来人怔了怔,忽而笑道:“这位姑娘怕就是宫里响当当的郑书女吧!不然怎么和孺人一样,都将奴婢错认了?奴婢姓冯,是静园姑娘的姑妈,可不是什么暖姨娘!”
郑离在此人说话时就已经镇定下了心神。
这位冯妈妈嗓音略粗。而且嘴皮子十分麻利。说话像连珠串一般。和暖姨娘胆小的性子截然相反。
面色略黑,头发微稀,不善打扮,鬓角竟还不嫌庸俗的插了一朵红花。这也就罢了,偏穿的是一件绿色宫装。
暖姨娘年轻漂亮,年纪与此人相差能有十余岁。
岳三娘难得见郑离这样失态,不禁笑道:“你也和我一个眼神。都瞧错了。”
自己真的认错了?郑离暗自腹诽,可盯着那位冯妈妈许久,她还是更坚信自己的想法。
声音可以用药变沙哑,头发也可修剪,容貌经过化妆,别说苍老十岁,就是二十岁也非难事。
唯独这性子......如果说在岳家,暖姨娘的胆小、怯懦是装出来的。那么现在这位冯妈妈才有可能是本性的展示。
联想起那次雨夜,岳临墨卑躬屈膝的和暖姨娘说话。郑离的后背不知不觉起了一层薄汗。
公主......仙姑......
这些人究竟什么来路?
那位冯妈妈也在暗地里打量郑离,双目一交锋,各自眼中都闪过精明与算计。
岳三娘不待见后面小楼里的人,她冲冯妈妈一摆手:“殿下早起叫了太医给静园姑娘看病,并不是我小气,而是确实没有什么好山参。”
还不等岳三娘把话全说完,那位冯妈妈连连赔笑道:“孺人净哄我们这些奴才呢!殿下早起走的时候还说,前儿皇后娘娘赏了您一根好参,嘱咐我们,若太医急用,就先与孺人借一借,待殿下回来开了库房,一定还您!”
柳宛筠和岳三娘这些日子去给皇后请安,皇后见两个儿媳面色不佳,特意一人赏了根好参,另有阿胶、燕窝数两。岳三娘自己没舍得吃,倒是叫曾经的奴才惦记上了。
可对方已经打出了太子的旗号,自己不给,最后只能是一番埋怨。
想到太子近来少来自己殿中,岳三娘无奈,只好忍着心头痛叫人去拿了参盒!
那位冯妈妈十分欢喜,连磕了三个头,这才喋喋不休的出去。
郑离终于明白岳三娘面色憔悴的根源究竟在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