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过道上的人有的厌恶地扭转身子避让,有的坦然地收腹等推车通过,有的无可奈何往座位前的空隙里挤。有的人实在受不了,就抱怨道:“这么挤,还卖什么东西!”但推车人不予理会,依然顽强地在过道上推来推去。口里不停地吆喝:“花生、瓜子、火腿肠、啤酒、纯净水……”
听着那叫卖声,梅斯柏却在想着小时候吃喝过的那些东西:“蜂蜜……炒蘑菇……煎泥鳅……井水……”
梅斯柏想是想,但也知道那些东西再也很难吃到了,因为即使不是在火车上。也很难见到那些东西了。
午夜过后,车厢里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了,同时梅斯柏和梅超晋也实在熬不住了,于是先后进入了梦乡……
等梅斯柏和梅超晋醒来,天也快亮了。这时候,陆续又来了几个乘警做保健牙刷、电子香烟、膏药、玩具等的商品推销。他们都能口若悬河地介绍产品,不厌其烦地做使用示范,苦口婆心说服乘客不要错失良机……
梅斯柏朝车厢外望去,夜幕逐渐在消散,田野和山峦若隐若现。经验告诉他。在车上有两件事最好不要做:一是吃饭——不但贵而且很难吃;二是上厕所——不但要排队里面还很脏。前者他和梅超晋做到了,后者则做不到——两个人不得不轮流去了一趟厕所。
沿途不断有人下车,车上逐渐显得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高个子男人坐到对面的座位上。他很瘦,脸色黝黑,风尘仆仆的样子。整个人充满阳刚之气。他的眼睛很小,可是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种常年在室外劳作或奔波的人。至于是做什么的,却难以判断。但不管怎么说,他不是那种坐在办公室里的人。他显得直率、真诚、正直,并且能吃苦耐劳。
他打开一包瓜子,但不是自顾自地吃起来。而是先招呼梅斯柏和梅超晋一起吃,但梅斯柏谢绝了。虽然梅斯柏是谢绝了,可没有马上移开视线,脸上也没有一丝轻视的意味。
因为梅斯柏显得亲切,那个高个子就和他闲聊起来。
“一看就知道你们两个人是父子,”高个子说。“长得这么像。”
梅斯柏笑着点点头。
“回家探亲还是旅游来了?”高个子问,一边还嗑着瓜子。
“探亲。”梅斯柏回答道,他又问对方:“你呢?”
“我?”高个子笑了笑,带着自嘲的口气说,“推销的。”
“推销什么?”梅斯柏问。
“红薯、花生。还有别的,都是地里长出来的。”高个子说。“跑了两天,白跑了。”
“东西多了是不好卖的。”梅斯柏说。
“可不是吗?”高个子说,“去年,我家种的卷心菜,喊破喉咙只卖出去一半,一半烂掉,最后却没有赚到一分钱。”
“反正饭是有吃的了,最多不发财。”梅斯柏试图安慰对方。
“难呢,”高个子说,“种地也要成本,老不赚钱,也不好办。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要用钱。”说着,他又笑了笑:“今年要能卖出一半,我也就知足了。另一半可以放起来,红薯、花生不像卷心菜容易烂。”
“你有没有用花生榨过油?”梅斯柏问。
“怎么没有?”高个子说,“几年前,榨过一回。但榨油不也是要成本吗?能不能赚得回来也难说呢!说不定又是瞎折腾。”
“真是百样生意百样难!”梅斯柏感叹起来。
“可不是。”高个子说。
等到站了,高个子就收起他的瓜子,提起背包准备下车——他只坐了一站路。
梅斯柏望着高个子离去的背影,忽然想到自己老家的经济状况。他知道,家里要是靠种一般经济作物,也会遇到和那个高个子一样的问题。至于老家人到底怎样了,他还得等到家后才能知道。
车窗外的土地颜色和植物已经是和老家一个样的了,梅斯柏就要回到久别的故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