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钰照习俗放了一盆水在殿门前,水上浮着一朵白色的莲花,她拿出火石来依次点亮七盏灯,点到最后一盏时竟然真听到从殿门前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慕皖一身白衣翩然而至,如蝴蝶一般清扬着身上飘逸的纱裙,抿唇轻笑,轻盈的旋转着身体,口中轻哼着奇怪的歌谣。
那是她在刚生下秦诀时哄他入睡哼的歌谣,很好听的旋律,然而这些年她记性不大好,连完整的旋律也记不得了,只断断续续将一曲哼唱的支离破碎。
空旷的大殿之中夜半歌声飘荡,阴森森的如女鬼低吟,卿钰将一盘简单的糕点放在供桌上,蹲在火盆前将慕皖为秦诀亲手缝制的小兔子在火盆中烧成灰烬,她想:水底那样凉,他那么小,当时肯定又怕又冷,如今将小兔子给他带去,抱一抱应该会觉得暖和一些。
默默的做完这些,卿钰将一柄带着干涸血迹的匕首插入自己袖中,匕首上的血迹是小姐再度疯癫后自残留下的,她本想将它擦拭干净,最终还是留下来任由那血迹在上面干涸成一片黑褐色印子,成了她心上挥之不去的一道阴影。
慕皖转累了,嗓子也唱哑了,脚下一滑坐在地上,石板寒凉沁骨,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伸手撑起自己的身子,袖子抬起间手腕上当年受夹棍之刑早就的陈年疤痕依旧触目惊心。卿钰上前将她搀起来扶到榻上去,慕皖后背挺得笔直坐在那里,脸上一派严肃表情,就像是昔日在家中时听夫子上课时一般,那时她站在一旁伺候着研磨,听夫子摇头晃脑在上面讲得兴起,听得她昏昏欲睡,垂眸瞥见小姐这般模样,便心知肚明她早就神游天外去了。
接下来等着她们的势必又是被罚着抄书,小姐课上走神,抄书却从来没落下过她这个兢兢业业的小丫头,两人一人一只笔头对着头的趴在案上写,一色的苦瓜脸,每到这时小姐势必要叹上一句:“你若早些叫我回神,就不会被夫子抓了个正着。”
卿钰在她的感叹中倍感冤枉,驳道:“上次卿钰叫了小姐,小姐被吓得突然从锦垫上跳起来,还碰翻了案几,为这事您还埋怨过我,今日怎么又反着来了。”
慕皖闻言笑道:“我当你早忘了,原来还记得这般清楚,真是个记仇的丫头。”
卿钰学着她叹气道:“卿钰说不过小姐,横竖都是您的理,奴婢还是赶紧给您抄书算了。”
……
回忆往昔,对比今宵,卿钰心中五味陈杂,抬手覆上慕皖凉如寒冰的手背,卿钰将头枕在她膝上,轻声道:“小姐……如今卿钰要……走了,倘若再也不能回来,那卿钰就是去替小姐照顾小殿下去了,小姐不要担心……”她说着自己哽咽起来,又低低的喊了声“小姐”,虽然知道她如今已经听不见什么了,卿钰还是想再叫一叫她,这一路多波折磨难,都是她们携手熬过来,熬到今日,卿钰觉得自己熬不住了,如果不能报仇,能解脱了也是一件好事。
卿钰毅然转身离开了寒气弥漫的漆黑宫殿,直到身形消失在门口她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心中满是决绝之意,并不知道在她转身的一瞬,对外界已经无知无觉的慕皖长长的睫毛抖了抖,苍白的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抬起手向卿钰离开的方向伸,直到那里只剩下一片夜色漆黑,她的喉中才翻滚出两个字:“卿钰……。”
ps:
纷繁往事,浮游春水,指尖沙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