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地面由打磨光滑的青石地板严丝合缝砌成,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兽皮地毯,按理不可能感觉到冷意,但幽兰若分明的察觉到一股寒凉自青石地板穿透兽皮地毯,化入四肢百骸。
幽兰若不知道在陆父口中身份低微的女子,陆玉的母亲是如何看待,但不管什么心态,都比她这个身份卑微的商女更中意。那个女子,呵,陆玉心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不知他们的过往,而他的母亲,想必分外熟知他们的前情后事,情怨纠葛。他会如何回答他的母亲呢?
幽兰若闭眼,她惊觉自己竟然不敢继续探听下去。无论是何种答案,都不是现在的她能承受的,虽然半个时辰前,她对自己的情意做了结,而一刻钟前,她意乱情迷几欲与陆玉颠鸾倒凤。
陆玉的母亲,颜西灵明知屏风后藏着一个女人,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她这样问陆玉,又何尝不是别有用心?
这个问题陆玉可以回避,颜西灵不会追问,幽兰若更是暗幸。但倘若这么做了,陆玉便不是陆玉了。
知子莫若母,岁月不曾洗涤颜西灵的美貌,更不曾消减她的聪慧,仅仅一个回合,幽兰若便知屏风外这个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宜看不出真实年龄的妇人,不是空有皮相的花瓶。
若有朝一日,她二人交锋,胜负还真是难测!
陆玉没有立即回答,颜西灵耐心的静候,不骄不躁,不愠不怒。暖阁中只剩下心思各异的三人轻缓不明的呼吸声。
“母亲,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您还会选择父亲吗?”良久,陆玉打破沉默,没有直接回答他母亲的问题,而是抛出堪称大逆不道的疑惑。
颜西灵微微惊讶了一瞬,显然很意外儿子会这么问她。固然她有倾国倾城的姿色,却少了宜家宜室的贤惠,这些年夫妻不睦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而他们的儿子,心底又怎么会没有芥蒂?
“当年嫁给你父亲,确然另有隐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再选择一次,也许不能十分坚定,但走到这一步,我却不曾后悔过。”颜西灵缓缓吐出的话语,夹杂了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
母子虽是聚少离多,但素来相处融洽,似这般悖逆的话题,也无须刻意避讳。
“母亲当年为形势所逼,避过龙潭,落入虎穴,能得父亲多年不弃,也算幸运。”陆玉微微感叹,当年的形势危急他不曾见识过,来龙去脉却十分清楚。
话音一转,露出坚定的神色:“但是,母亲,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后悔的余地,我喜欢一个人,想娶她,倾尽全力也要得到她。唯一会后悔的,便是一旦错过,就再也挽不回。”
“当年的她,她曾离我多近,现在就离我多远,”回忆起从前,陆玉的眼底浮现一丝痛楚,但神色是愈加坚定,“我曾有多想与她共结连理,现在,就有多想与她分道扬镳。”
幽兰若低垂的双眸猛然抬起,凌厉的视线穿透轻纱屏风直直落在陆玉的身上。
而颜西灵靠在椅子上的身子轻微的颤抖起来,整个人好似风中的落叶,目瞪口呆的看着唯一的儿子。
三道轻缓的呼吸,均加重了几分。
“玉儿,我知道你心中对你父亲一直有怨怼,这么多年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不肯与他亲近,”颜西灵费了很大气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凄楚道:“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说着,已是泣如雨下。
褪去雍容尊华,优雅的的气质,她不过一个女人,一个母亲,那些她最不想要的,从来都摆脱不了,譬如浮名,而最想要的,从来都得不到,譬如天伦。
“母亲,我不曾怪过您,只是不愿和母亲一样,被虚华的外物掣肘。”话落,陆玉屈膝跪地,抬头望着自己的母亲,“请母亲成全!”
颜西灵颤抖着站起身,俯身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自他懂事,她便不曾约束过他,所幸他很懂事,几乎从未让她操过半分心。其实她也没有闲心放在陆玉的身上。
“玉儿,你当真不在想那个丫头了?”颜西灵不死心的问道:“若我去为你说解,她可以原谅你抛弃她的苦衷,你也不会回头了吗?”
“母亲,她说不能容忍我享齐人之福呢!”陆玉视线若有若无的瞥过屏风,唇角竟是痴痴的笑意。
颜西灵惊诧了一瞬,亦瞥过屏风,回头挣扎着欲再劝,“但你知道,这很困难……”
“母亲,这是唯一求您的事。”陆玉截断颜西灵的话。
灼灼的眼神昭示着不会退让,颜西灵悲伤的目光最终变得深邃。
“那么,我只能答应你了,我最爱的孩子。”颜西灵语声平静,神色却有一丝木然。
良久,颜西灵再未说话,看了一眼陆玉,直起身走出暖阁。姿态一如来时雍容,只是脚步中多了沉重。
“陆玉,你又何必逼迫你的母亲?”走到陆玉身后,幽兰若停下脚步,低垂着脑袋,视线正落在陆玉紧握的双拳上。
“这是最简单奏效的方法。”自颜西灵离去,陆玉一直保持着跪立的姿势,目光追随母亲离去的背影,“月儿,我以为我有耐心和时间等你,谋划我们的将来,但越到后来,我越发现,你的心思太难定了,在我能把握之前,我必须将你娶回家中。届时你再变,总不能将我变下床榻。”
幽兰若嘴角抽了抽,赖上她了?
“陆玉,你的母亲答应为你筹备婚事,但我并没有再答应嫁给你的,你也太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