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冉正看着外头的浓密的树冠出神,紫叶却神情古怪地进来回了话。
“姑娘,二夫人带着人过来了。”
周冉回过神来,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一边从榻上站起来往外头走,一边朝紫叶吩咐道:“你快去泡茶吧!”说着话,人已经出了屋,朝往正屋来的林夫人迎了上去,神情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屈膝行礼道,“大热天的,二婶若有事,让她们来叫我就是。家里的丫头竟都偷起懒来了,怎么还让您亲自往桃园跑一趟?”
林夫人一把拉住了周冉,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一边摇头一边叹道:“我也无事,就是想着你这院子清净,到你这儿来坐坐。”
周冉心里嗤笑,点了点头,也不多问,引着林夫人进了屋,往榻上坐了。紫叶忙捧了杯苦艾茶上去,被林夫人摆手挡开了,“我不爱吃这个,端给你们姑娘吧。”
紫叶哎了一声,忙又转身取了周冉常用的竹叶纹细瓷茶杯上来,重新斟了杯苦茶奉上。
周冉接了茶,略略闻了闻那有些发苦的茶味儿,蹙着眉将杯子放到案几上,点着紫叶笑骂道:“怎么这般没规矩?倒泡了这苦艾茶上来?还不去换一壶!”
林夫人闻言,忙摆手笑道:“不怪她,是我不爱吃茶。你也不用让这丫头换了,大热天的,倒累得她多跑一趟!”
周冉摇了摇手,拍着林夫人的手笑叹道:“哪里就累着她们了?这几个丫头都惫懒了惯了,连规矩也不知道,竟泡了这苦茶上来!哪有用苦茶待客的道理?也就二婶心慈,若是换了别人过来,还不得说我没规矩?”
紫叶闻言,苦笑着求饶道:“原是我泡错了茶。这就去换上来!”说着又折身出屋,重又泡了杯西湖龙井上来。
林夫人听着周冉的话,心里没有来地一阵烦躁。脸上的笑意滞了滞,看向周冉的目光不自觉地透出些不悦。这妮子这“没规矩”的话竟像是对她这个二婶说的!她是埋怨她这个二婶纵容下人不规矩了……
只是这丝不悦不过转瞬间的事儿。眨眼间,林夫人面上又是一副温和慈爱的模样,让人恍觉眼花。
“哎,今儿大门口的事儿,想来你也听丫头们说了,让你受委屈了。廖家舅太太上门来,原也该我们当长辈的接着。谁知她竟说些混账话,还在大门口吵嚷着不肯走。这事儿也怪二婶没想得周到,冉姐儿可别往心里去。”林夫人拍着周冉的手,自责又无奈地劝慰起来。末了,又朝外头候着的孙嬷嬷使了个眼色。
孙嬷嬷见状,掀开竹帘躬身上来作揖请罪道:“今儿廖家舅太太在大门口吵嚷,我们劝了好久也没劝下来,倒让朱槿跟墨竹两个丫头受了连累。这也是我没本事。嘴笨劝不住人,还让二姑娘受了委屈,我给二姑娘赔个罪,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我当不得嬷嬷的礼。”周冉不紧不慢地起身让了半礼,神情寡淡地自嘲道。“这事儿怪不得嬷嬷,我还得谢谢嬷嬷呢。原是大舅母说话让人心寒,可她到底是长辈,又是母舅家的人,我一个小辈也不好抓着不放,如今也只能当作没听见罢了,哪里还敢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话?”
周冉说着,声音哽了哽,神情也似更落寞了些,朝林夫人躬身行了个郑重的大礼,倒把端坐在榻上的林夫人吓了一大跳,心头暗自惊异,除了刚跟着老夫人进到京城那回,她可从未见这妮子朝她行过这么郑重的礼!
“这是怎么了?”林夫人想着,语气里带着三分埋怨,剩下的便是疑惑和惊异,忙伸手将周冉扶起来,哭笑不得地叹道,“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倒跟我行起礼来了?原是二婶对不住你,让你受了委屈。你这般,倒让我心里头更不好受!”
“不怪二婶。二婶跟二叔对我如何,我心里有数,是我自己不争气。”周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微微叹了一声,语气轻轻柔柔的,带着些自嘲,“三妹妹说得对,若不是二叔跟三叔肯到乡下去寻我,我如今也过不了这般富足尊贵的日子,兴许早就在山脚旮旯里饿死冻死了。这些年二婶一直尽心教导我,我却不争气,既学不来大姐姐那般温柔谦和,也学不来三妹妹的天真活泼。好在二叔二婶不嫌弃我一个乡下丫头,待我跟亲生的一样,我心里一直感激二叔跟您……”
林夫人听周冉这话说得有些不像,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耐跟尴尬,拍着周冉的手劝道:“冉姐儿快别说了,你这说得二婶眼睛也酸了。你爹娘去得早,你又生得伶俐,我心里拿你跟你大姐姐和三妹妹一样待,只是今儿这事儿却是二婶的疏忽,哪知道府里就传出那样的闲话来了!是二婶对不住你,让你受了委屈。你放心,二婶总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事儿总得有个结果,若不然,不止周冉,连周家都会被人笑话。何况林夫人心头还另有计较,不想让外人晓得关于周冉的闲话是从周悠口里传出来的。
周冉默默埋着头,嘴角轻勾,无声无息地笑了笑,听林夫人“声泪俱下”地自责了一通,面上神情寡淡,跟着叹了几句,看着倒像是受了委屈强忍着一般。
林夫人心思复杂地叹了口气,看着周冉面色惨白的模样,心里有些微厌恶,又有些不忍,最后却都归于了平静。这妮子看着温和好说话,心里却向来有主意,她自己也该看得明白,她跟薇姐儿和悠姐儿不同,周家能金尊玉贵地把她养到这么大,也算对得起她了!
至于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