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春竹听闻陶佩玖梦中低语,走至床边安慰。却见陶佩玖秀眉紧蹙,汗津鬓角,贴在脸上,面色潮红。
春竹唬了一跳,以手试额,触手滚烫,闪电般缩了手,“哎呀!”一声惊叫。
春竹急忙端来凉水,沾湿了帕子,凉凉地敷在陶佩玖额间。
陶佩玖略感舒服,轻哼了一声,又自昏睡。
春竹见王妃病重,不敢怠慢,唤了拂叶在床前照看,好好叮嘱一番,自己亲自去寻王爷。
结果在书房门口,被锦执挡下了。
春竹见门外丫鬟们端水捧茶的,站了一溜儿。知道王爷并未起身,不免有些焦躁,跺了跺脚。
锦执见状,问道:“春竹姐姐,这是怎么了?何时如此烦恼?”
春竹见问,将王妃的病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锦执一听,想了想,说道:“王爷昨晚从梧桐苑回来后,不知怎地,发了好大的脾气。让人搬了酒,在书房自斟自饮,砸了东西也不让人收拾。闹了快一夜了,这会子刚睡下。恐怕此时叫醒了,也是不中用的。不如,我去外院叫了大夫来探视。王妃的病要紧,耽误不得。等王爷醒来,我替姐姐回明白就是了。”
春竹也觉得此法甚好,拿出几两银子,一再嘱托锦执快去快回。
锦执哪里肯收,坚辞不收。春竹见他不似作伪,也就作罢,再三谢了,回转了来。
春竹刚离开书房不远,顶头就见梧桐苑的小丫鬟,惶惶地跑近。
春竹一惊,忙喝问:“发生什么了?”
小丫鬟脸色惶恐,面白如纸,见了春竹,立马扑过来,哭着说道:“春竹姐姐,你快去看看吧。王妃想是撞客了。怕是不好了。”
“胡说!”春竹怒喝道,“你这口无遮拦的,青天白日的净说些混话。我刚来时,王妃发了热,吃一剂药散散热就好了。净在这里混说。”
那丫鬟挨了骂,觉得委屈,更要分辩说道:“奴婢不敢欺瞒。刚才王妃一直嚷着头疼。拂叶姐姐命人换水,不停地帮王妃擦洗额头、脸颊、手掌。奴婢端水进去时,王妃突然大叫一声,从床上直直地起身,随手抓起物什,就挥舞着,喊打喊杀地。奴婢吓得不敢动弹,拂叶姐姐遣奴婢,来找姐姐你快去看看。”
春竹一听,脸更白了几分,提起裙子,一溜儿小跑,往梧桐苑奔去。
未到近前,已听到里面闹成一团。
陶佩玖拿把剪刀挑了枕头,绞了帐子,明晃晃地,谁靠近就往谁身上戳,唬得拂叶一叠声地唤着:“王妃,你醒醒。”
余下众人都抖衣而颤,不敢近前,正没个主见。
春竹登时滚下泪来,不成想王妃竟受这般的苦。
春竹吩咐几个有力量的胆壮的婆娘上去抱住,夺下剪刀,抬回房里。
当下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说请端公送祟,有的说请巫婆跳大神,有的说设下乩坛,请乩仙的,种种喧腾不一。
一时,先前请的大夫到了。
可大夫一听了,此种情形,连连摆手,竟是脉也不看了,就背起药箱走了。
春竹只得央了锦执再去另请大夫,拂叶备了香案,跪地祈祷。
大夫来了三四波,总无人敢开方子,偏巧郑大夫去了女儿家探外孙,一时之间竟得不到好大夫。
堪堪日落,伊冷安从宿醉中醒来,冷冽如冰,动辄发怒,锦执竟不敢回禀此事。芸妃遣了丫鬟,送来汤羹亦不得见。
伊冷安又将自己关在书房内,直至掌灯十分,此时,夜幕笼罩,沉淀了白日的喧哗。
隐隐有哭声夹杂着喧闹声,时断时续地传来。
伊冷安摔了笔洗,怒喝道:“谁人如此大胆,肆意喧哗!赶紧捆了,扔到马圈里!”
锦执这才逮着机会,斟酌词句地如此这般说了。
伊冷安一听,星目圆瞪,快速说道:“为何不早早通传?王妃现在情况如何?”
也不等锦执说完,已经披了衣裳,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锦执趋步紧跟在身后,以袖拭额,暗暗祈祷王妃千万不要有事,否则恐怕他的小命也要玩完。
伊冷安去时,陶佩玖已经愈发糊涂了,不省人事,躺在床上,浑身火炭一般,口内仍旧胡言乱语。春竹寸步不离,只围着干哭。
伊冷安感到心里跟戳了一刀似的,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
众丫鬟婆子们唬得变了颜色,锦执赶紧上前搀扶。
伊冷安推开锦执,细细问了情况,吩咐锦执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请名医。
一时得到消息的,交好的,极力结交的府邸家眷都来瞧看,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大公主闻知,恨不得飞来,可是因是有身子的人,大驸马极力劝阻,才派侍画带了太医院的太医前来问诊。
太医院的太医,都听闻此事,故都借故不往。唯有当值太医推脱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前来,见这般光景只说是中了邪祟,准备后事衣履吧。
伊冷安闻言,青筋暴起,只碍着是太医院的太医,况是大公主好意请来的,不便发作,只拱了拱手,吩咐人送出府去。
如此日夜熬油费火,闹得人口不安,却总不见效验。
看看三日光阴,陶佩玖躺在床上,亦发连气都将没了。春竹等人更是哭得昏死过去。芸妃等人自是称愿。
伊冷安遣散了众人,独留房中,坐在床上,轻轻抱着陶佩玖,仿佛她是一件易碎品一般。
他看着陶佩玖苍白消瘦的面颊,心里如同摘心去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