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听着人咿咿呀呀地唱起《忆江南》,沈端言每次都想捂脸,白大大的三首诗,她就记得这么一首。当然,她还不知道她其实记错了个字,白大大的诗应是“红胜火”,她顺个嘴就记作“红似火”。
江南女子声音清越,唱起这一曲时,总是分外柔美,涓涓然若流水低洄,唱得人耳朵都是软的。在来往行旅的耳朵被唱软的同时,沈端言的诗名,也随着这首诗传将出去,连沈观潮都不时夸赞沈端言“有灵气”。三年不作一首,一作足可传世,日后旁人想起有关江南的诗句,定然不会把这句落下。
沈端言捂着脸心里特虚,在这样的氛围里,在周围多半是文人的情况下,她有时候也会被激出点想吟诗的冲动来。她已经尽量克制了,却还是吟出几首来,也幸好,她能记住的也就那么几首,再多也就没有了。
这两年,顾凛川踏踏实实治理江南西道,弄了几场盛会,把天下的文人都请来,歌以咏山水,歌以抒情怀。美酒佳肴,好茶好景,加上有心经营,江南西道原本就盛的向学之风,如今更加如火如荼。这时候,顾凛川毫不犹豫地把沈观潮和叶思源推出——这二位天天在家为丁点小事争来斗去,谁也不服谁,正好,你们俩这么精力旺盛,都给我上书院开班授课去。
叶思源本来是来看顾凛川的,没想和沈观潮几句话一说,人就不想走了,非想着要和沈观潮争出个长短来。结果到现在,都差不多十个月过去,两人还没争出什么结果来。还是你不服气我,我也不认同你。
“行,闲着没事。”
见沈观潮答应。叶思源想了想,也许自己争不赢。能教出几个学生来替自己争赢呢,这样也极好极好的嘛。叶思源想好,便点头,又问:“听你说是想开许多书院,让所有人都能上得起学,是不是太理想化了点,能成吗?”
“言言帮我作了个计划,我想能行。”沈端言的想法很直白。以贵族书院,来养普通书院。普通书院收费低廉,而且门槛极低,来去自由,没有考科举的压力,普通书院是甚至不必请先生,直接说动贵族书院的学员,人人去轮换。
所谓贵族书院,是指费用高得吓死人,师员则尽是名传天下的大儒大贤。第一步就是叶思源和沈观潮。其实光这二位,就已经格调够高了,只要把他们俩的名字放出去。就会有一群人捧着金山银山,哭着喊着要入学。
靠着贵族书院,就是学员们不愿意轮换,也能有大把金银支撑普通书院的日常开销,这样一来,便可持之以恒。
叶思源和沈观潮看罢计划,都觉得可以试试:“以学养学,让时人都识字懂法,这是个极好的想法。道德原本就是追求。对普通人,不触犯律法既可。小恶偶为,大乱不作。世道也就能太平安稳了。”
沈观潮知道这两年顾凛川一直致力于解决江南西道积存已久的难题——民乱,江南西道民乱自古就是个大麻烦。每更朝换代,说不得都有江南西道民乱的根源,江西湘西连成一片,皆是富庶之地,一旦乱起来,兵强马壮粮足,对政权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不是没有人想过处理,只是处理不得法,硬着来会遭遇抵抗甚至是民变,软磨硬泡又从来不见效果。这一回,沈观潮也有些期待,因为沈端言有句话说得很得他心——从识字始,野马便上套,从此驯服。
要驯服江南西道彪悍民风,从识文断字始,或许是个不错的开端。沈观潮这辈子,可谓是什么大事儿都干过,江南西道的事,年轻的时候他想过,越到年纪大越不会去想,如今可行的方法放到眼前来,他不会就此错过。
或许有人干这些是为名垂青史,或许有人是为得到举世认同,而沈观潮做这些事,只不过因为他胸中曾有过这样的热血。如今有机会,他想试一试,他这一世所行,皆为老去不留遗憾,死去不留余念。
把这二位哄去书院后,顾凛川总算得着机会和沈端言独处,这两年沈观潮这么碍事,真是够了!
阿初小哥如今也是十一岁的少年郎了,只不过……还是那么呆呆的,成天不是捧着大本子算题,就是吃好吃的,以及向他姐姐卖狗腿子。至于小红,小红如今上着女书院,人家可能耐得很,琴棋书画,诗词女工,样样都是书院里顶尖的,书院里的先生们都爱她爱得不行,哪个对她都交口称赞。这种对小红的称赞不仅因为她能力出色,更因为她为人处事相当柔和,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这么出色的人会给人压力,反如春风拂面一般叫人喜欢。
小红如今十四,有多半时间都在书院上学,剩下的小半时间在外与同学赏花游湖品茶吟诗,最后剩下的一点时间才是在家里虐虐弟弟,哄哄爹妈,睡睡懒觉什么的。
小红不回来的时候,阿初就捧着大本子在厅里演算,一直演算到小红回来。小红出去得早,回来得也早,女书院下午还是大太阳的时候就散学。小红一回来,阿初就把本子一扔,摇着尾巴跟在小红后边晃来晃去,一是等着小红投喂,二是等着小红来虐他。
“坐着吧,我换了衣服就出来,你今儿题算得怎么样了?”小红一边往自己屋里走,一边把点心递给阿初。
阿初接过点心在外屋坐下,一边吃点心一边等小红出来,小红一出来,他就回答算题的进度,然后水汪汪的双眼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