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书房里面皇后的声音道:“苏大人任太中大夫也有两年多了,直言举谏,言必有中,朕心甚慰。恰好司纳林大人已经上书告老还乡。你便领司纳一职,一年除正。”
苏大夫道:“微臣领旨。微臣多谢皇后……”
皇后打断道:“何必谢朕。朕为小君,苏大人为臣,都是为了天下的元元庶民。大人当体察公心,直言举谏,身为言官之首,更要深勘毁誉之道。”
苏大人忙道:“微臣遵旨。”
皇后道:“朕这就下旨,苏大人明日一早便可到任。退下吧。”
只听衣衫簌簌,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里面的小内监打起帘子,苏大人躬身退了出来。我连忙站起来,苏大人一转身,见了我顿时一怔。我微微屈膝,轻声道:“数年不见,苏大人可还安好?”
苏大夫头戴乌纱,身着官服,比两年前我见到他的时候略胖了一些。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方想起我来,还礼道:“朱大人安好,下官无恙,有劳大人动问。”
只见穆仙从书房中走了出来,笑道:“皇后娘娘宣召朱大人。”
我忙向苏大夫颔首致意,便进了御书房。自从皇后议政以来,所有政务都在定乾宫的御书房中处理。如今皇帝远征,御书房便只有皇后一人使用,因此书案周围多摆了几盆鲜花,榻上的小几上放着两把团扇和两只玉戒指。殿中的气味再也不是龙涎香,而是淡淡的花香。皇后身着海棠红凤纹长衣,端坐在书案之后,微一侧头,金珠步摇簌簌而动,晃得我眼晕。见礼之后,皇后赐了座。
皇后道:“听你在外面和苏大人说话,玉机从前认得苏大人么?”
我欠身道:“臣女两年前出宫省亲,机缘巧合。与苏大人有一面之缘。不过苏大人似乎想不起来臣女了。”
皇后微笑道:“两年前,你还只有十三岁,如今变了样子,苏大人自然想不起来。”
隐隐听得罗公公又叫了一声。我心中一跳,忍不住抚胸皱眉。皇后见了,便吩咐穆仙道:“你出去告诉他们,到此为止。请个太医来看看,抬回去好好养伤吧。”
穆仙出去不久,外面果然安静了下来。皇后道:“玉机宅心仁厚,甚好。”
我忙起身道:“臣女惭愧。”
皇后笑道:“你又没做错什么,可以不必惭愧。本宫叫你来,是有两件事要和你说。第一件事,是遴选女巡之事。如今已经有十七位官宦人家的小姐上书请选女巡。她们的习作已经呈上来了,你拿回去慢慢看吧。”
我好奇道:“臣女记得前两次选女巡的时候,并没有这样多的姑娘来应选,怎地这次……”
皇后放下茶盏,拿起一串碧玉珠子在手中把玩。笑道:“有玉机得皇上赏识在先,朝臣们自然也争先恐后的将女儿往宫中送了,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低头道:“是,臣女愚钝。”芳馨从小内监手中接过一捧奏折。
皇后道:“玉机如今在女校之位上,若再和其他三位女巡一道做皇子侍读,已经不合时宜了。皇上出征之前已经和本宫商议好了,既然玉机身为女校。就应该去校书。过去书都是藏在前面的文渊阁中的,只是因为战乱,文渊阁烧毁了,因此藏书之处才挪到后宫文澜阁中来。如今文渊阁早就修好了,可以将书挪回年年都有进益,可是后宫的内官宫女却学问有限。编出的书目也错漏百出,时有丢失。本宫就请玉机分门别类,编出书目来,再搬回文渊阁去。日后皇上命太学修书。千古盛事,也有玉机的功劳,足可名垂青史了。”
我躬身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女领旨。”
皇后笑道:“瞧玉机的样子,想来本宫的这番安排,都在玉机预料之中了。”
我忙道:“臣女惶恐。皇上和娘娘的圣意,臣女岂敢揣度。不论娘娘对臣女有何差遣,臣女都欣然领受。不论侍读或是校书,只要是为国效力,于臣女都毫无分别。”
皇后道:“很好。既然如此,这次你还要为弘阳郡王多选一个女巡,要和你们年纪相仿的。”
“臣女领旨。”
皇后道:“这第二件事情么……是关于嘉秬的。”
我心中一跳,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皇后。皇后却只是盯着书案上的一张白纸,若有所思的道:“嘉秬去了也快三年了。虽然宫中不准私立牌位,但本宫知道每到四月十五,你总是在宫里私祭的。嘉秬进宫短短十几日,便遭此横祸,三年了,大约也只有你还记得她。”
我忙跪下道:“臣女有罪……”
皇后道:“不必忙着请罪。宫中只是不让立牌位,又没有不准焚香供瓜果,你没有罪,起来吧。”
芳馨抱着奏折不便过来搀扶,皇后身边的小丫头忙上前扶起我。只听皇后又道:“这几年你还记得嘉秬,本宫很欣慰。不知你有没有想过,嘉秬究竟是怎样死的?”
我张目结舌,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固然,关于嘉秬的死,我想过很多,但我从来没有想过陆皇后会亲口告诉我真相。我镇定心神,良久方道:“娘娘既然说徐女史罹遭横祸,想必并非失足溺水而死的。”
皇后道:“自然不是。嘉秬是代本宫去死的……”
我忙跪下,颤声道:“娘娘怎可出此不祥之语。”
皇后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总跪。你这样,本宫也没法和你好好说话了。”
我低头道:“是,臣女有罪。”
皇后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