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父王……儿臣亦听说,自从慕淮安起兵之后,南平侯就一直迁怒七王弟……七王弟自幼体弱多病,现如今,还失去了一指,儿臣只怕再拖下去,不必慕淮扬出手,七王弟的性命,到时都会难保……”
这母子俩一唱一和,字字句句,莫不是怂恿着面前的秦侯出兵,已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夏侯缪萦心中不由一沉。因为她与他们同样清楚,远在南平国的赫连,在秦侯的心目中,有着怎样不可替代的地位,他们也正是抓住这一点,不是吗?
“六王弟,现在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还未可知,你在这里耸人听闻,未免太早了些……”
嗓音清冽,夏侯缪萦出声道,她并没有看对面的男人一眼,只是转首,向着赫连武宸,即要开口。
赫连烁却抢先一步,将她打了断:
“三王嫂说的这是什么话?七王弟的一根手指,已经硬生生的被人切了下来,这难道还不够吗?难道真的要等到下一次,七王弟的臂膀、眼珠,甚至头颅,都一并寄还给父王的时候,才来追悔莫及吗?”
赫连武宸一声断喝:
“够了……”
原本就虚弱的身子,仿佛因着这两个字,而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男人再也无法支撑,重重的跌坐在一旁的扶手椅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瞧来痛苦而艰辛。
“父王……”
夏侯缪萦心中一紧,顾不得其他,跪低身子,伸出手去,替他把起脉来。
指尖下的脉搏,仓促而激烈的搏动着,却全无力气,仿佛运转过速的齿轮一般,强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从中间生生的断裂。
“陛下,你怎么样?”
一旁的洛妃娘娘,在这个时候,也奔上前来,跪在他的身侧,明眸里婉转的都是对面前夫婿的关切与担忧。
然后,蓦地转首,吩咐一旁的宫人: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传太医……”
夏侯缪萦无心追究她的刻意防备,只是收回了落在秦侯脉搏上的手势,同时从袖间取出的瓷瓶里,倒出一枚褐色的丸药,低声道:
“父王,你身子虚弱,不能过于激动……服了药之后,儿臣为你施针……”
赫连武宸紧紧阖着双眸,一时之间,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等等……”
就当夏侯缪萦将手中的丸药,喂入秦侯口中的刹那,洛妃娘娘突然出声阻止道:
“缪儿,你给陛下服的这是什么药?”
眉目一凛,夏侯缪萦蓦地抬眸,望向一旁的女子:
“洛妃娘娘这话什么意思?是怀疑儿臣的医术呢?还是怀疑儿臣会谋害父王不成?”
那洛妃娘娘也毫不含糊,冷声道:
“这些日子以来,陛下的身子,都交由缪儿你调养……但可惜的是,陛下的身子,不仅丝毫不见好转,反而病情更加沉重……叫本宫不得不怀疑……”
夏侯缪萦泠泠目光,迎着她咄咄逼人的视线:
“洛妃娘娘不信,儿臣也没有办法……儿臣做的一切,都是为着父王着想,问心无愧……”
一旁的赫连烁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紧闭双眸的秦侯,却在这个时候,蓦地张开眼睛。
“缪儿,药……”
暗哑嗓音,还带着不能抑制的轻颤,但只这三个字,已表明了面前的秦侯的立场。
他相信夏侯缪萦。
意识到这一点,洛妃娘娘与赫连烁,同时望了她一眼。
夏侯缪萦只作不察。
“父王,你先休息下,儿臣准备替你施针……”
赫连武宸缓缓点了点头。
“陛下……”
洛妃娘娘突然开口道:
“儿的事情,怎么办?妾身怕再耽搁下去,对儿的安危,会越发的不利……”
焦切语声,似任何一个担心孩儿的慈母一般。
果然,在她提到赫连之时,扶手椅里的秦侯,身子一僵。
偌大的宫殿里,刹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秦侯的决断如何,就系在这一刻。
像是过了许久,又像只是一刹那,再开口的赫连武宸,已是褪去了眸底的一切浮光暗涌,惟余一派望不到底的沉静:
“传众大臣进宫……商议出兵南平国之事……”
这样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但夏侯缪萦还是不由的心中一沉。
赫连烁极快的与洛妃娘娘对视一眼,旋即移开了目光,高大身躯,踏前一步,恭谨的行礼道:
“儿臣愿意领兵,将七王弟从南平国迎回……”
夏侯缪萦蓦地抬眸望向他。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吧?拿到兵权……谁的手中有了这些兵权,谁就有了话事权,这一点,就连她都很清楚。
心中凛然。
就在夏侯缪萦思索着要怎么办的时候,秦侯沉郁嗓音,缓缓开口道:
“稍后再议吧……”
吐出这五个字来,扶手椅里的男人,已是轻轻阖了双眸,不再开口,惟有冷毅脸容上,一片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