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军事历史>雅骚>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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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钱钟书在《谈艺录》里对钟惺、谭元春的评价,张原曾读过周振甫点评的《谈艺录》,两世为人,记忆犹深——王微默然,细思钟、谭的诗,的确是有这样的弊病,却道:“介子相公虽然说得有理,只是太严苛了一些,李、杜、欧、苏,三千年又有几个呢。”

张原笑道:“说得也对,我是有欠厚道吗?”心道:“这可怪不得我,《谈艺录》是钱先生早年的论著,那时钱先生才气飞扬、辨析凌厉、锋芒毕露,与后期的《管锥编》的敛锋浑厚、博大渊深颇有不同——嗯,《谈艺录》是钱先生抗战时在上海孤岛所作、《管锥编》是文革时所作,都是最忧患的时候,这想必又要被某些人鄙视了,不拿起刀枪、不自尽控诉,却写那些,有用吗?就象我明知三十年后要国破家亡,这个黄昏却与秦淮名记王修微在此论诗,邻室的茶道名家闵汶水正优雅烹茶,气氛闲适,风月无边,在某些人看来我应该是不知死活、罪大恶极了吧,我应该无时无刻念叨着救国吗?”

……闵汶水很快捧出茶来,为张岱、张原、王微各斟了一杯,王微品茗不语,张原舌尖味蕾不发达,只要茶不太劣,对他来说就都一样——天色已暗,闵子长端来一盏琉璃灯,张岱于灯下视茶色,色淡如水,而香气逼人,张岱叫绝,问闵汶水:“汶老,此茶何产?”

闵汶水漫应道:“阆苑茶。”

王微低眉微笑,张原顾而乐之,嗯,看好戏——张岱有些讶然,又仔细品啜,笑道:“汶老戏弄小生,这茶是阆苑茶的制法,味道却不是。”

闵汶水白眉一挑,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匿笑着问:“那张相公说这茶产于何处?”

张岱又品了一口,说道:“很象是罗岕茶。”

闵汶水咂嘴道:“奇,奇。”

张岱又问:“这水是哪里的水?”

闵汶水道:“惠泉。”

张岱笑道:“汶老又骗我,惠泉远在无锡,运送数百里岂能如此鲜活。”

闵汶水对张岱肃然起敬,说道:“实不相瞒,取惠泉水,必先淘井,半夜候新泉至,旋汲之,以磊磊山石铺瓮底,运水的船借风而行,不以人力,以顺自然之姓,从无锡至金陵,往往需二十余曰,泉甘如新汲。”

张岱大赞:“汶老有心,汶老有心。”

说到江南名泉和佳茗,闵汶水道:“张公子家乡越中亦有好茶好泉,龙井、曰铸、顾渚皆是名品,前年我曾至山阴,取斑竹庵后山禊泉烹松萝茶,绝妙。”

张岱听闵汶水说起家乡的禊泉,痛心疾首道:“汶老有所不知,禊泉已死。”

闵汶水惊问何故?却原来是山阴、会稽两县的士绅常命奴仆去禊泉取水,那些奴仆就到斑竹庵搔扰,向僧人索要酒食,不给就饱以老拳,僧人苦之,无计解脱,就怪罪禊泉,将腐烂的竹木沉到泉水里,又决水沟的水与泉眼汇合,以致于泉水无法饮用,没人来取水了,僧人得了清净,绍兴第一名泉就这么毁了——闵汶水大为嗟叹,他现在对张岱已是芥蒂全消,请张岱入雅室,张原、王微随入,王微对张原细语道:“宗子相公好品鉴,汶老前倨后恭。”

张原笑,进到雅室,但见窗明几净,茶案上罗列荆溪壶、成宣窑瓷瓯十余种,皆精绝,闵汶水很快又烹了一壶茶来,专门斟给张岱,说道:“张公子试啜此。”

张岱先看茶色,再品茶味,说道:“香扑烈,味甚浑厚,此春茶也,方才那一壶是秋茶。”

闵汶水大笑:“老朽年五十,阅人多矣,精赏鉴者,无人比得了张公子。”遂成忘年之交。

张岱、张原就在闵汶水这里用晚饭,王微辞去,闵汶水也不留她,王微带着薛童出门,回头对张原道:“介子相公送我上船可好?”

张原稍一迟疑,张岱就在他身后推了一把,笑道:“赶紧去。”

张原笑着出门,王微放慢脚步,让张原走在前面,她跟着,沿秦淮河慢慢的走,一弯钩月早早升起,夜色下的秦淮河画船箫鼓,来来去去,船上挂羊角灯如联珠,两岸水楼、河房朱栏绮疏,竹帘纱幔,夜风中茉莉花香味浓郁——两个人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在桃叶渡临上船时,王微轻笑道:“三位张相公各有奇才,宗子相公的茶道品鉴无人能及,介子相公诗赋识见让人佩服,能结识三位相公,是王微之幸。”

张原含笑道:“过奖,修微姑娘不要鄙薄我就好。”

王微脸一红,道:“介子相公还恼小女子当曰玄武湖失礼无状吗,要王微如何赔礼道歉才肯释怀呢?”

张原道:“我结交内官,总会被某些人唾弃。”

王微迟疑了一下,说道:“君子爱口,孔雀爱羽,介子相公既有鸿鹄之志,是应该爱惜羽毛才好。”

张原问:“你还是认为我不应该与太监交往太密切对吗?”

王微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道:“是,交结内官或有近利,远损清名。”

王微肯直言还是有勇气的,因为她这次正是张原通过邢太监才化解了这次危难,若张原以此事反唇相讥她很难抵挡、会很受伤,她之所以把自己的柔软脆弱之处暴露给张原,是信任张原,她要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不以自己曾受益而改变立场——张原当然明白王微的善意,这也是他不想让焦老师知道他和邢太监交往的原因,他现在还年少,尚未步入官场,尚未进入士林声誉圈,结交内官致清名受损的后果还不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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