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多一会儿,助手跑回来了,他把纸条给了我。我脑子的转速很快,但一双眼睛却在纸条上缓慢移动,这是心里发虚的表现,我的天呵。看什么看?纸条上写得清楚,彩主儿把财产分配的事写得很清楚,助手有份,我有份,算旦有份,老过只能得一些银元,芳儿也跟老过一样,只能得一些银元,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看完纸条,还特别看了彩主儿的签名,都是真的,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把纸条递给顾福礼,顾福礼看了一遍,他见纸条上有我的名字,心想,不对呵,彩主儿如此安排吉府的财产,被提到的人应该和助手一样,手里也要有一份这样的纸条,大先生也应该有一份纸条的,但看大先生的表情,像是不知道有这回事,大先生,你没见过这张东西?我摇头,没有,彩主儿没对我提起过,哎,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对呵,大先生,这种纸条,要么是相关人员人手一份,要么是谁手里也没有,只有彩主儿那儿有一份,而且只有纸条,没见有律师办的手续,这种财产分配……像吉府这么大一份家业,要分配财产,必须请律师来办手续,不这样,就是非法的,没用的。助手眨眨眼睛,面红耳赤,我也有点不信,彩主儿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师傅也说这是彩主儿开的玩笑,再说了,大先生也应该有一张纸条的,没有的话,肯定被彩主儿藏在了府里,应该是写了五份,我、大先生、大秀、二先生和芳儿都有,人人有一份,这样才对,现在光我有,这可能不对,是弄着我玩玩的。对,是这样,反正没有律师办的法律手续,就不能算数,顾福礼说。助手说,是这样,是彩主儿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所以我从没当真。不对,我表情凝重,说,不对,这字是彩主儿写的,这一点没有假,以彩主儿落下的笔迹为准,这一点必须遵守,所以,助手应该得到那份财产,不然的话,吉府就不是诗礼传家的好人家了。顾福礼感到非常吃惊,助手更是吃惊万分,他们没想到世上竟然会有我这样的人。助手连忙摇手,说,不,不,不当真,这事不当真的,从没听说过,一个吉府雇来的人,可以分得吉府这么大一笔财产,不行的。顾福礼叫起来,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干吗还要拿出纸条来给我们看?说完,就要拿纸条来撕。助手也同意顾福礼撕掉纸条。但我不允许,我拿过纸条,递给助手,你先收着,等有空,找一个律师来,办一份法律文件,然后才好分财产给你。顾福礼气得双脚直跳,而助手虽然接了纸条,但手抖得厉害,说,我收就收,但我,但我,但我,但我即使得了钱,也不会全是自己用,我会把大部份钱还给吉府的。不用,不用,我说,你得了钱,自己用,不用还给吉府。顾福礼双脚还在跳,大先生,大先生,这真是,这真是,这真是……就这么办了,我说。我还没说完,还没说完,我还没说完,还没说完,我刚说了一点意思出来,是一点点意思,我的嘴巴就说了那么一点点意思出来,古董店,古董店,不管别的事,古董店的门窗已经开始震动起来,先不管别的事,先不看别的东西,包括助手拿来的那张纸条,先不听别处的声音,先把古董店里的声音听完,把古董店里的时间看清楚,把时间来回拉动,只要能够拉得动,就把时间来回拉动,旧时代、新时代,把它们来回拉动,来回拉动,来回拉动,这是时间在古董店里发出了响声,真是先要把古董店的门打开,拿好,把东西拿好,我说,真需要把古董店的门打开,我让助手把纸条拿好,这么重要的东西,要重视起来,我们在古董店里坐着,还没来得及去把古董店的门打开,我仅仅是说了这个开门的意思,我把我坐着的椅子……把椅子到门那儿的距离目测了一下,仅仅这么一下,在外面大街上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日月星辰全都有了变化,街上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响彻大街两旁,而在更远的地方,声音显得更响,我知道这时候的李唐城,城里城外正在发生着巨变,我终于离开座位,走到古董店门口,打开门,打开门,在打开门之前,我又回头望了望这家古董店,这还是我认识的古董店吗?在古董店里的这几个人,他们还是我认识的人吗?古董店和在古董店里的人,我突然觉得都不认识了,像一块版画,古董店和古董店里的人都变成了一块版画,硬生生地嵌入进我的视线之中,这时我扶着门的那只手感到了一股从门外传来的推力,是有人想推门进来,我手一松劲,那人就推开门,进来了……解放了,解放了,李唐城已经被解放了,解放军已经开到城外,正在往城里开进,刚进古董店的那个男人对着古董店里我们几个人狂喊,解放了,解放了,你们快到街上去,欢迎解放军进城,顾福礼第一个冲出门,东看西看,他想亲眼看看进城的解放军是什么模样,我和助手都走出古董店,助手捏纸条的手指稍有松动,纸条便飘落在地上,在地上,纸条先是翻了几个身,然后风把纸条吹出去几米远,就在这时,大队解放军骑兵从街道那头朝这边开过来,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