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斤走来,她见我一个人在大厅里站着,刚才黄斤听见彩主儿的说话声,她朝里面房间指指,累了,近来总是累,大先生,黄斤说,你进房间里去看看,彩主儿一准在床上睡着,她说自己累,大先生,彩主儿不光是累,说来也不信,彩主儿近来头发掉得厉害,每天替她理床铺,床上的落发总是一把一把的,我看了也觉得奇怪,这怎么会呢?照这样落法,能有多少日子可落的?我说,没请医生来看看?让医生来看看吧,吃点药。黄斤点头,是请西医呢,还是请中医?先请中医,中医没办法,再请西医。黄斤又点头,大先生,去房间里看看,彩主儿一准睡下去了。我走进房间,彩主儿果然躺在床上,看枕边是否有很多落发,有几根,但不多。彩主儿没睡着,她翻过身来,你有事吗?我想躺一会儿。我咽了一口口水,偷偷看了一眼彩主儿盖在身上的被子,心里不知怎么的,竟会掠过一丝哀愁。我说,我让黄斤给你去请医生了,给你瞧病,这么多头发掉下来,可不是一件好事儿。已经请来了?没有,刚跟黄斤说。是中医还是西医?中医。来了再说吧,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近头发真落了不少,一晚睡下来,枕上有大把大把的头发落着,大先生,你没见我的头发已经开始变得稀少了?彩主儿特地从床上爬起来,手捋着头发,让我看。她让我看,我看到了苔藓,是绿色的,我看到了苔藓,是绿色的,既然是看见了苔藓,我也得上前摸一摸,中医,请了中医,既然是有苔藓长在了她头上,我也得跟她说清楚,是中医,请的是中医。轻松是蛮轻松。彩主儿说,去请吧,今天就去,我在这儿等。既然头上长出了苔藓,这中医是肯定要去请的,既然长出了苔藓,我只得再去跟黄斤说一声。

我坐在大厅里等黄斤前来,一见黄斤,就把请医生的事跟黄斤又说了一遍,还说,一定得请中医。黄斤笑笑,大先生,这事我们已经做了,要不再让小厮去催一催?不,让小厮雇一辆马车,当时就把医生拉了来。结果小厮跑去拉医生,没拉到,一直到隔天中午前,那个医生才来吉府替彩主儿看病。

医生倒是个老医生,还带了一个年轻的助手来。彩主儿见了老医生,就用手抓头发,一抓一把,一抓一把,真是得了病了。老医生拨开彩主儿头顶上的发丛,详细看了一会儿,又问了一些彩主儿平时生活起居的情况,便好长时间不言语,最后背着双手,在大厅里踱起了方步。大家都沉默不语,看着老医生踱方步。生小孩,生小孩。什么?生小孩,生小孩。什么?老医生说着,但年轻助手不理解,问了两遍。是在那时得的病,开药方。助手拿纸铺在桌上,提毛笔写了起来。老医生说着几味药的名字,助手写下来。手拎直了笔,手拎直了笔。彩主儿走过去,朝药方看了一眼,娘的?起来,几个字倒写得好,彩主儿骂了一句,头一晃,一丝头发随即飘落下来,掉在药方上面,药方上墨迹未干,发丝沾着墨汁,掉在纸上,发丝被助手拿掉,在发丝上面沾着的墨汁在纸上拖出细细一条黑墨迹,娘的?起来,真是得了病了。彩主儿对医生说,你一定要把我的病治好,银元给足你。这句话说得蛮好,别人听了也懂,给足你银元。接下来彩主儿又说,娘的?起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句话说得不行了,老医生听不懂。老医生看了一回药方,觉得没错,抬头看彩主儿,吉府可没养过我们,老医生说。彩主儿还嘴硬,以前没养过,以后可以养,只要把我的落发病治好,你就可以长年在府里呆着,给我们府里的人治病。老医生睁大眼睛,吃惊地说,此话当真?嘿,你这个老头子,我们彩主儿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黄由特地走到老医生面前,对他说了这句话。只要把病治好,我就让你进府里做医生,每月给你一定数量的银元,彩主儿一边摸着头发,一边说。老医生想,自己年岁大了,老在外面跑,也跑不了多少年了,更跑不到什么生意,要是能留在吉府,拿固定的钱,这事倒是不错。老医生再拿起药方看,突然把药方撕掉,自己另弄了一张纸,写起新的药方来了。老医生伏在桌上,一路疾书。助手站在他身后,边看,边点头,嘴里“好方子,好方子”不停说。

后来老医生和助手走出吉府,在路上,老医生对助手说,能把彩主儿的落发病看好了,我们就可以长住在吉府里,不用去外面跑了,我的第二张药方可是真东西,保管药到病除。助手对着老医生咯咯咯傻笑,心里也高兴。

几天以后,几天以后,既然是几天以后……又来了,又来了,最后再来一遍,既然治脱发的药被黄斤端来了……好啦,好啦,好啦,好啦,这几声“好啦”不是潘小纯说的,是彩主儿说的,她一手端着盛药的碗,一边说,好啦,好啦。黄斤站在旁边笑。黄由说,彩主儿,这药要喝一段时间,经过几个疗程,病才会好。彩主儿嘴尖突出,一小口,呷了一小口,甜的,这汤药居然是甜的,彩主儿跟黄斤、黄由说,这汤药是甜的,你们有没有往药里放糖?黄由说,没放,老医生没关照,不敢放。彩主儿连呷数口,尝尝,你们也尝尝,这药有多甜。黄斤、黄由都尝了,是很甜。彩主儿没了顾忌,猛喝几大口,吐,彩主儿突然朝地上吐了一口汤药,但不多,怎么又是苦的了?不会吧?彩主儿浅尝一口,苦得厉害,尝尝,彩主儿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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