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别弄了半天,也跟大爸一样,不会写新诗,不会写东西,只是一个旧文人。”姐妹俩轮流将我说着。但我是一个久经文化沙场考验的“旧文人”,怎会与毛丫头计较,所以我听着她们说,一双眼睛又在往董邦什么的清代画家作的画上看,这次我尽拣画中近处的景物看,我本身坐在圈椅里,离画远,再不把眼光放近点,便不能细细品味画风了,等过了这会儿,离座走到画跟前,在近处看,再把画中深处的景物看个遍。

叫董邦什么的。你们两人去看看墙上那幅画,看画中作者落款,把名字读出来。我说着,用手指着画。

两人去看。转身说给我听,脸上表情几乎一样:看不懂,有图章,但图章里印着什么,看不懂,一点都不懂。不懂?不懂,真看不懂。画家叫董邦什么,是不是叫董邦达?你们回头再看。回去,走到墙前看。回头说,看不出,仍然看不出,不懂。叫不叫董邦达?亲爸,大爸,不要让我们去看这幅画了。看画中风景,去看看风景。两姐妹再次走到画前看画。过来跟我说:画里有山有水有树林有木桥有小船,还有小人儿在远方站着。那不是什么小人儿,不是小朋友,是大人,都是大人了,有几个可能还是老人呢。干吗把他们画得形象这样渺小呢?而且都有点弯腰驼背,走路都走不动,走不快,而且脸上都没画眉毛、眼睛和鼻子,为什么这样去画人形呢?我说,这就是学问,在弯腰驼背的里面有着大学问,它是中国古代的礼教,是对人表示谦虚友好。古代人都这样画画的?我说,基本上都一样,低头弯腰,见人便作揖。他们每天都这样与人见面打招呼,烦都烦死了,像这种人怎么学写新诗呀?我说,不学的,以前没新诗可写,以前文人只写旧诗。那么画画的人为什么没把自己的名字写清楚呢?叫我们在画前瞎猜。瞎猜。是在瞎猜。谁知道会是如此结果?我说,谁知道会是如此结果?我对两姐妹不想多说什么了。叫董邦什么的?好像叫董邦达,会是这个名字吗?清代人。两姐妹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便离开了书房:“画画画到这份上,他便是个傻子了。”

我又是一阵闷坐。在哪里?底座是圈椅。更大的底座是我这间书房,或者是我们的吉府。而最大的底座……什么?我圈椅底下的底座,我书房底下的底座,吉府……什么吉府,吉府是彩主儿的,也是算旦、算芭的,算旦是我的,什么?什么“什么”?最大的底座是什么?最大的底座难道是清代画家董邦什么什么这个人?事情被我反过来了,我正在反过来说底座这件说不清的事情。书房环境使我感到心情很烦闷。画。我能不能跟学写诗一样,举起毛笔,在宣纸上去学画画,能不能坐在这个令人感到烦闷的底座上,学几笔画?先画底座?但这个底座也没个正形。是圈椅形?或是书房形?是吉府形?吉府是彩主儿和算旦、算芭的,我与老过都没份。要画圈椅,它就成了普通的一张红木椅子,画书房,它也成了普通一座房子,画吉府,它就是普通的一座院子。我要画的底座就是一个普通的底座?火焰。绝对没有。在底座上有火焰升腾?绝对没有。在画纸上冒出了纯蓝色的一束火焰。青色灰尘沿着书房四面墙脚,像一群群蚂蚁,又像一粒粒细沙子自顾自爬着。到底是像蚂蚁,还是像沙子?看表面样子是像蚂蚁,因为蚂蚁常会在墙脚下慢慢爬行。底座也没个正式的外形。我突然觉得,要学画,需从汉代药壶开始,在眼前摆着那只陶制品,眼儿对着它,照它的形象,慢慢落笔,慢慢蘸墨汁。需从河里取来一条鱼、一只虾、一条水蛇、一片水底的卵石。开始。开了书房门,让气流尽量多地流入书房。吃饭时间到了。什么?是中午饭,还是下午饭,或者是晚饭,或者是夜宵?没有下午饭这么一说的。下午有点心。到底要不要学画画,放弃写新诗?连府里两位小姐都不相信我能写好现在正在流行的新诗。在诗里可以反复描写我梦中的那个底座世界。用诗写。不需要提到形式。不对,是不需要写东西的外在形式。也不对,是东西的外在形状。

霜芽儿来书房,问大先生,要不要跟二先生一起去南园,查看置景工程的收尾工作……马上要吃饭了,吃过了再去吧。“大先生,饭吃了没多一会儿,怎么,肚子又饿了?”“已经吃过了?我一直在书房坐着,没离开过。”“中午饭吃过了。”霜芽儿说完,就过来拉大先生,要他跟自己一起去南园看工程如何结尾。“二先生不是跟人去谷里挖坟墓啦?”大先生走在路上问霜芽儿。霜芽儿走路一蹦一跳,说:“又回来了,就是为了查看工程,完事了,还要去麦积谷,听说谷里有几百号人,他们已在坟墓旁边安营扎寨,准备开工挖土呢。”说完,她头一缩,向大先生吐出鲜红的舌头。

几天前跟川次郎去了麦积谷,这几天又返回吉府,监督南园里的工程,这个过下田。

大先生嘴里还在念着“过下田”,他和霜芽儿已经进了南园小门。大先生在心里恨着过下田,但他和霜芽儿的衣服却正在南园假山的石块间磨擦,风摆,两人穿洞而过。他俩来到水池边,见几个工程技术人员都围在老过身边说着关于工程的什么事儿。这个过下田,他现在真成了吉府里的顶梁柱了。在二先生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一个外国人,是那个叫“川郎”的可恶的日本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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