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过回到情报站,抬头正好看见挂在大厅横梁上的那块匾,“步云瀑”,三个字儿,老过再低头看院内小径两旁的玫瑰,嘿,有点怪了,他想,以前毅司令并没与大先生商量,这三个字儿没人能懂,可是大先生一听,就知道说的是玫瑰,毅司令的心思,他燕巨大怎么会猜到?这大概就是有人经常要挂在嘴上说的“文化”和“学问”吧?不想了。老过找到老特工,向他请假,要去老蒋家。准了。
隔天,老过雇了一辆马车,去了城郊蒋必句住的村子。刚进村,就见村民在办丧事,村里人不多,大约只有十几个人在参加丧事活动。老过的马车走到老蒋家门口,见门口挂着几条白布儿,老过心里一震,难道是老蒋家出了事儿?下车,推院子门,进入院子,老过喊人,没人应,屋门却开着,老过迈右脚走进屋里,是呵,真是老蒋家出了事儿,看屋里摆设的灵堂,表明是老蒋的女人死了。老过高声喊人,一边跨出屋门。这时有一个村民闻声赶来,他进入院子,见了老过,便问是谁?老过说自己是老蒋的朋友,老过问,是老蒋的女人死了?说完,转身指着屋里灵堂。村民说,是的,可老蒋不在家,外出当拳师去了,村里没人找得到他,所以大家一合计,先把人埋了,等老蒋回来,再作道理。村民领着老过,来到老蒋女人的新坟前。老过朝坟拜了几回,流了一些眼泪,然后跳上马车,回了李唐城。
老过回来后,心里一直挂念老蒋,又到老蒋家去了几次,但都没见到人。
其实蒋必句在外做拳师,与当地拳师动了几次手脚,结果都是蒋必句胜,因此他被当地一家镖局招了去,经常要出镖,替人押运货物,近期回不了家,他也不知道老伴已经去世了。
那天算旦带着自己近来写出的书法条幅去当铺,还没走出吉府,在门口遇见门房正在盘问几个从城外乡下来的人。门房见大小姐来了,就将这几个乡下人想见大先生这件事儿跟大小姐说了。算旦从上到下打量着,问,你们为何要见大先生?这几个人中有一人走上一步,贴近算旦耳朵,说,我们是从山里来的。算旦退后几步,她怕来人身上脏,更吃不消那股恶臭味道。算旦说,从山里来的?我们可没山里的亲戚。来人说,比亲戚还要亲。算旦笑笑,说,比谁亲?比亲戚还亲?你们是什么来路,居然能说这话?门房急走几步,对那人说,这可是我们府里的大小姐,是大先生的亲生女儿,大先生的情况,大小姐最清楚不过了,还说比亲戚还亲呢,再怎么亲,能亲过我们大小姐去?算旦朝门房瞪眼,门房退了下去。算旦对门房说,我本想到当铺里去送几幅条幅,现在你替我跑一趟吧。说投西递给门房。又说,别弄坏了,里面都是我新近写出来的书法条幅。门房应了一声,走了。门房走后,大门口不是空无一物,还有两条狗蹲在门口,其中一条就是日本大洋狗,它正望着这几个山里人,一条红红的长舌拖在嘴巴外面,让人看了,心里有几份害怕。门房回来了,他对大小姐点头,表示东西已经送到当铺里去了。来人仍僵立在门口不走,门房没见过如此呆头呆脑的人,于是冲着他们大声说,大先生是何等金贵之人,你们几个从山里来的山民,莫名其妙想见大先生,这不是在大白天撞见鬼了吗?一个山里人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回敬门房,我们特地来跟吉府说二先生的事情的。门房闻言,看着算旦。算旦顿了顿,慢慢缓过神来,问,你们是山里的什么人?他们说,见了大先生再说吧。这下没了退路,算旦摇了几下头,说,跟我走吧。来人跟着算旦走进吉府。在他们背后,门房睁大双眼,看着这一行人慢慢走远,还有就是那条日本大洋狗,它也收了舌头,用凶狠的眼光盯着这几个人看,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就会像一团烈火那样,猛地蹿出去,对目标进行撕咬,你看它的四条腿,都绷直了,在皮毛下面,块块肌肉都硬如岩石。
来到亲爸书房,算旦说明了这几个人的来意,然后便想走,结果被叫住。大先生对算旦说,你也留下听听,这是你二爸的事儿,待一会儿还要跟你娘去说这事儿。算旦只得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人一共是三位。其中一人开口说,大先生,是山里让我们来跟贵府说清楚二先生过下田的事情的。算旦坐着,觉得这三人身上都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有人是因为长时间没洗澡,这会儿又出了点汗,有浓烈的汗臭味,而有人的鼻孔中则满是氨的气味,可能是他患了感冒,流了许多鼻涕所致,因为在人的鼻涕里,会含有氨的元素。来人说,二先生现在正在为山里的游击队做事儿,是为了抗日大业,所以我们今天是以组织的名义告诉吉府,二先生不是汉奸,二先生是抗日人士。大先生说,这事儿我们知道,老过现在是抗日英雄。来人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说,你们不知道,知道了,还会把他当汉奸关起来?大先生苦笑一下(和钱庄里职员的那种苦笑相同),说,这不是以前的老事情了吗?我们认错了,还不行吗?行,来人说,行,认错了,就行,以后老过同志到吉府,你们吉府上下要善待他,是组织上派他回吉府的,而且对外要保密,谁对外泄了密,谁就是在帮日本人做事儿,就是汉奸,做汉奸的结局,我想大家都是清楚的。算旦听得有些害怕,但有一点,算旦弄清楚了,就是此时在说话的这个人,正在朝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