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儿一到吉府,就跑到书房,大先生不在。芳儿想,是不是找大先生?是找大先生,算芭小姐说了,出屋子找丫环,一个丫环也没有,没人在书房,但书房的门却没被关上,芳儿返身将门关上,然后便去了红墙院子。嘿,这儿热闹,大先生在这儿,彩主儿、算旦大小姐都在厅堂上。还有两位陌生人坐在厅堂的坐椅里,他们每人面前都泡着茶。芳儿听大先生口口声声叫两位陌生人为“师傅”……这两人的地位不会很高,不然不会叫他们“师傅”的,有地位的人都被称为“先生”,芳儿想,自己会些功夫,日本人便叫自己为“芳儿师傅’,在日本人出的武术书籍里,也称自己为“芳儿师傅”,自己地位不高,只是吉府里一个奴才,自己没有文化,只能使些拳脚,所以他们都叫自己“师傅”。两个陌生人会不会也是拳脚高手?不会吧,不会,别瞎想了,别往这事上想,但越是不想,在芳儿脑子中越有无数武术招数浮现出来,最多的是……渊龙待跃,好招式,但这个招式是虚的,是摆摆样子的,是摆摆样子的……“摆摆样子。”芳儿不禁口,说了出来。好眼力,陌生人中有人说,这小伙子好眼力,一般的玉器都是摆摆样子的,只有这件……这件……他指着大先生正拿在手里把玩的一件玉器,说,只有这件东西不是,它是一件很不错的玉雕件。芳儿看大先生,果然在他手里有一件玉器,玉质温润,不是白玉,是黑白颜色相间的青花玉,芳儿在大先生身边学了点东西,知道这种雕刻方法叫“俏色巧雕”,利用玉石的天然颜色,随形就势,雕琢出作品来。大先生喜得没了两条眉毛,或者说两条眉毛被脸上的喜悦之色弄糊了界线,都混合在了一起。芳儿走到大先生身边,跟大先生说,算芭小姐叫我来问大先生取东西,拿了东西,要回烟畴楼。已经差人送去了,大先生轻轻说,然后让芳儿站在一边,自己则与两个送来玉器的师傅谈事儿。彩主儿说,你们拿来的玉摆件都不错,但我要的是挂件,什么时候送几块挂件来?有好的就留下来。师傅摇头,说,我们作坊**玉摆件,像大先生手里这块摆件算是不大,一般我们制作的玉摆件要比这大得多,做体形稍大一点的玉山子,是我们制玉的特色。彩主儿直摇头,表示惋惜。算旦站在桌子旁,看着桌上几件玉器,连说,太肥大了,太肥大了,女人都不喜欢。小姐,这不叫“肥大”,起码不能叫“肥”。那么应该怎么说呢?算旦问陌生人。这不叫肥大,没有这么叫法的,被我们老板听见这么叫了,要被他笑死、骂死的,我们两人在作坊制玉,已经制了几十年,在大清朝那会儿,我们两人就在作坊里学做玉摆件了,我们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听陌生人这么一说,再看两人,确实面貌有点相似,只是两个制玉工都有五、六十岁的年龄了,岁月在两人身上留下了痕迹,使人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不少不同的地方。大先生站起身,把手上的摆件放在桌上,然后说,确实不可以说肥大的,这几件玉器的油性都非常好,也比较温润,是好东西,就留下一件吧。留哪件?制玉工问。大先生看看彩主儿,手指着刚才被自己握在手上玩过的那件东西,说,就留这件吧,要多少钱?好眼力,一个制玉工说,这一件虽然小了一点,但玉质好,做功细,是件很不错的玉摆件,卖给府上,就便宜些,给五个大洋吧。芳儿一听,在心里骂开了,这两兄弟是不是犯了傻劲?黄斤的描摹品每件也可以卖到几十个大洋,这么一件玉器要价只是五个大洋,会不会这几件东西都是他们从作坊里偷来的,所以卖得贱?制玉工取了大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