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伯煊回卧室时,夏天脚泡在热水里,人却已经斜着身子靠在床头打起了呼噜。
叶伯煊伸手试试水温,赶紧拿脚巾给夏天擦干,这中间夏天只是眯着眼瞅了瞅他后,就平躺着继续睡觉了。
夏天问都没问谈的怎么样了?放不放我们走啊?她现在太嗜睡,爱怎么着怎么着,她丈夫叶伯煊是一定能搞定婆婆宋雅萍的。
叶伯煊给夏天松散开扎着的辫子,大手顺了顺她的长发。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占了她所有的精力。真是辛苦。
叶伯煊自己翻兜子找换洗衣服,慢慢挪动到卫生间。
楼上的客房里,宋雅萍气得躺在床上瞪眼看天花板。
去老宅住就够能作妖的了!现在小两口又要去一四二团,一个身体没痊愈,一个挺着大肚子,他们这是要干嘛呀!
叶志清刷牙洗脸完出来就看到宋雅萍在自己跟自己较劲,笑了笑,道出了最质朴的夫妻夜谈:
“雅萍啊,放自己一条生路吧。”
宋雅萍皱眉坐起:“你什么意思?”嗓音儿有点儿飙高。
叶志清笑着摇头,食指指着宋雅萍难得笑到眯了眼:
“你留夏天在身边又管不了她,只能自己憋气内伤,我怕咱孙子还没出世呢,你那心脏就受不了了。放过自己吧,他们有他们的过法。”
宋雅萍忽然失落了,语气怅然若失:
“从前总是听说婆婆不给带孩子,因为这个婆媳俩吵架。可你看咱家那两个,这是躲着我们呀!他们烦了我……先是去老宅,这回更好,走的更远……其实我是怕夏天只要一跟着去,咱儿子一年都不会回趟家。”
叶志清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拍了拍宋雅萍的手:“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生产是一定要回京都的。
我们也要有我们的生活。等他们离开了,我倒时间也陪你爬爬山,秋天了。景色好,枫叶都红了。上次陪你看枫叶是什么时候来着?”
宋雅萍平静地回视叶志清:“五年前。”
叶志清侧过头认真看了看宋雅萍的脸:
“再把两位老父亲接过来,咱家还是热闹的。他们也盼着我们呐!
雅萍啊,不要总是揪着伯煊两口子的各种事情不撒手。孩子们大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也要趁着还没老到掉牙的程度,适当地丰富一下自己的生活。
上次拉着你的手,偷偷摸摸地一起笑着爬山的日子就好像是昨天。可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他们走了,我们一起上班下班,回了家喝茶看报,讲讲你喜欢的诗词,这样多好。”
宋雅萍回拍了拍叶志清的大手:“我只要一想到伯煊和亭子不再需要我这个当妈的,心里就难受。都有家了,忘了妈了。”
“怎么会?将来他们当了父母,就能体会我们的心情、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易了。伯煊有一句话倒是打动了我。”
宋雅萍叹息道:“我知道是哪句,也让我想起你那阵不在家。”
“是啊,他不想错过孩子的第一次胎动、孩子的出生。他是军人,但他也是丈夫。
人这一辈子,妻子生孩子时、丈夫是最该陪着的,否则遗憾愧疚一生。当年我就没有做到。”
这对儿走过风风雨雨几十年的老夫妻,默契地躺在床上食指相扣住,半响传来叶志清低沉的话语:“雅萍,有我陪着你。”
叶家的一楼和二楼卧室里的灯都灭了,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叶伯煊在黑暗中摸索着,给夏天调整了一下睡姿。搂在了怀里……
坐了大半宿火车的小毛,摇摇晃晃地背着大布包下了车。她嗤笑自己“守财奴”的本性。
你说她傻不傻?谁能知道她兜子里装着那么多条纱巾啊?再说偷了给谁戴啊?看看给她累的,她打盹都梦见别人偷她东西。
小毛行走在天儿刚蒙蒙亮的街道上。连个鬼影都没有,真是萧条。
秋天来了。东北天儿又亮得晚了,人们起床也不再那么早了。
小毛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东北、京都,明明都是北方城市,可早晚温差差了好几度。
她第一站没有回家,而是敲开胡同口一个破旧的大门。
这里住着一个瞎眼奶奶和她唯一的亲人——大孙子狗剩子。狗剩子后来长大了。嫌弃“昵称”太过难听,给自己重新起了名,李大军。
“李奶奶,是我,本家小毛啊!”
是的,本家都姓李,最初小毛和她娘只剩孤儿寡母受欺负时,她就特意接触了能打、仗义的李大军,用的搭讪借口就是“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只因我们都姓李,大军哥,以后你罩着我吧……”
从那之后她就跟这帮“特殊人群”混迹在一起,第一次打群架,她颤颤巍巍的在“敌人“身后补了一砖头,砸完就跑,李大军被抓起劳教了几天,她从自己那份吃食里节省出来给他送牢饭。
缘分和情谊是互动的,小毛同样在这群小子眼中够意思!
李家和她差不离儿的生活环境,李奶奶仁慈,李大军人讲义气。小毛十二岁开始就明白一个道理,朋友多了路好走,做人要道义摆中间,“利”字放一边。
李家老太太披着件满是补丁的外套,打开了破旧的大门:
“哎呦,小毛啊,你这丫头最近去了哪?都传你和那个大学生私奔了。军子为这个和别人打了好几仗。”
还是那张满是皱纹慈祥的脸,小毛心里热乎:“可、可不咋的,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