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殇忽懊悔来这里,瞧着那黑漆漆的东西,他扣住龚姣儿的手腕,在门口僵冷收住脚步。
跪在牌位前的女子,从软垫上起身,长发曳地,白衣胜雪,仙风清骨。
她转过身来,那清瘦的瓜子脸,苍白寡淡,静无波澜,漆黑的瞳仁,似不透光的黑水晶,幽幽闪动着几分惶恐不安。
无殇眸光复杂地打量着她,眼底是疏冷,憎恨,轻嘲,完全不像看自己的祖母,反而比打量一个陌生人,更骇人沿。
事隔三百年,他至今仍是记得,这女子曾害得母后生不如死。
外面的人,都在等她反思清醒。
可,三百年,她竟还是执迷不悟。
为一个死去一千三百年的吸血鬼,她放弃了他们这些活着的人纺。
那人当年从橡木屋救她出来,给她永生,她苦守这些年,也该偿还了。
她对皇祖父的憎恨,厌恶,在皇族内留下的伤,也早该痊愈。
皇祖父每日陪伴她,她定当清楚,只要她走出去,他们都会不计前嫌地接纳她。
气氛僵冷如冰,龚姣儿从旁,忙要跪在地上行礼,手腕却被无殇死死扯住。
“太后娘娘,请原谅我们擅闯……”她歉然俯首。
无殇说着,不羁地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
龚姣儿却不敢做,忙又站起身来,手腕却还被扣着,身子被扯得蹲坐在椅子上。
“御无殇……”
“这地方本是母后为救父皇时,易容成千恨时所居的,不过是在自己家里转一转,用得着道歉吗?!”
“坐着吧!”康悦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是御谨,还是御准?”
无殇气结地笑了笑,鹰眸凌厉斜睨着她,“御无殇。”
康悦蓉顿时手足无措,御穹总是说,孙儿们中,脾气最坏的便是无殇,竟是让她碰上了。
“瞧我竟是糊涂了,你祖父曾说,你哥哥是黑发,五弟是栗发黑眸。”
无殇听得这话,脸色才好转。
“这是龚姣儿,她喜欢听木鱼声,所以,我带她上来听。”
康悦蓉视线落在他扯住龚姣儿手腕的大手上,脑海中总算是有些印象。
她进来之前,两个小人儿便是天天斗气,如今长大了,越发的般配,却似这气还没斗完。
“都坐吧。”康悦蓉又坐回原处,“平日我在这里诵经,看经书,也不曾来过什么人,茶盅也没有备下几个……你们要喝点什么,我去下面拿上来。”
“我和姣儿都喝血的,恐怕你这里每日素斋清茶,没有血。”
康悦蓉唇角轻扯,有点颤,忙道,“有的,有的,你祖父的房里应该有。”
说着,她忙下楼去御穹的房间。
然而,这房间她平日也是不进的,橱柜里翻找了一遍,竟也没有找到,血到底搁在了何处。
却是到最后,才心酸地想起来,那男人生怕她会感觉不适,平日是不在房里留那种血腥的东西。
她只得拿了两个茶盅,以发簪刺破手腕,鲜红的血淌在茶盅里,她的泪也落下来。
三百年,她也想出去的。
可她当年,差点铸成大错,拆散儿子儿媳,差点害得孙儿孙女们失去母亲……她诵经万遍,也难辞重罪。
而那个被她害的女子,从不来惊扰她。
宫女说,每年她生辰,皇后都要亲手做几样糕点和长寿面给她,期望她出去见一见儿孙们。
可她做了那样糊涂的错事,无颜面见世人。
平息心绪,她才端着茶盅上去,手一直抖得厉害,再看到无殇和龚姣儿,她面上淡笑也有些不自然。
茶盅放在茶几上,她坐下来看着他们,忍不住问,“你们……成婚了?”
“我们一辈子不会成婚的。”“她已经是我的女人。”
两人声音重叠,康悦蓉听得微怔,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也不禁闪过几分暧昧的笑。
“挺般配的,不过,瞧着无殇脾性不算好的,若是在一起,怕是苦了这丫头。”
“母后却总夸赞我说,我是我们一众兄弟中脾性最好的。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我竟是天下脾性最好的。”
龚姣儿气结冷笑,“御无殇,你这样说,不怕自己的脸会变城墙么?!”
“若不是最好的,我怎喜欢我的死对头?和她斗了这些年,还来陪她听木鱼。”
龚姣儿羞恼地涨红了脸,直接对康悦蓉说道,“他是最坏的,平日欺负弟弟妹妹,飞扬跋扈,满城百姓,见了他如见洪水猛兽。”
“你又好到哪儿去?冷漠无情,最是看不到别人的好。满城的男子眼睛雪亮,个个看清你的冰霜之质,所以,你三百岁高龄,也没嫁的出去。”
两人争吵激烈,康悦蓉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她在软
tang垫上坐下来,捻着佛珠,便开始敲木鱼给他们听。
“世事总无常,既然活着,既能每日相守,就该好好珍惜彼此,若能每天相视而笑,何必针锋相对?!”
无殇默然转头,看向龚姣儿。
龚姣儿避开他的视线,端起茶盅,轻抿一口,不禁颦眉。
这味道……好苦,苦得好像母后曾说的,人类的苦茶,喝一口,意味幽长,许久不散。
无殇始终没有碰茶盅,他早就听到了下面的动静,也嗅出了茶盅里清苦的气息。
“哼哼……龚姣儿,你是喝血的,将来,如何吃斋念佛?”
龚姣儿白他一眼,“明儿我就找个庵堂剃度出家,吃斋念佛一辈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