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人,穿越了锦璃的前世今生,他却好像并不知自己在哪一世。
这道士看似与常人无异,他虽有仙风道骨的气韵,一身月白道袍,却已然被干涸的水苔弄脏,灰白的头发随着一举一动凌散漂浮,饱经风霜的麦色容颜淡然含笑,双眼炯烁沉静。
他手拿着绵柔的抹布,一点一点擦拭着船身,不知疲倦,耐心而精细,不放过任何角落。
干枯的水苔被擦掉,防火防水的船漆竟还是崭新的,花纹雕琢精细,足可见这船打造时不易。
道士忙碌着,察觉到弥里盯着自己,百忙之余,侧首看他一眼。
“当年,娘娘倾尽所有,相助皇上夺取天下,但是皇上却……却只能给她这艘船。宫里都传言,皇上曾立下誓言,要陪娘娘乘船游览两岸四时美景,可他食言了,他们的亲骨肉在这船上被人害死。”
他慨然一叹,沧桑扼腕,仿佛他亲见了那场惊心动魄,飞蛾扑火的传奇爱恋。
“好在,皇上幡然悔悟,总算认清自己的错。”
弥里周身的血液僵冷,不敢相信,有人会用这样疯狂的方式,要夺走锦璃!
他将锦璃转变之后,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应该永生永世都与他血脉相牵,灵魂相伴……
但是现在,另一世间的男子,却与他,与御蓝斯,与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争抢锦璃。
不,他不许!他决不允许她被抢走!
昨晚,他给锦璃灌入血液与内力,她是应该能醒来的。
南宫恪给她施针,给她喂药。
御蓝斯也一再为她调息,一再唤她……
她爱着御蓝斯,听到他的声音,早该惊喜地醒来。
可她醒不了,她在挣扎,他感觉到她的挣扎,却不知她为何醒不来。
此刻,他仍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呼吸均匀,心跳平稳,脑海空茫,她不但没有醒,还沉在一处深不可测的深渊里,他抓不到她的灵魂……
前所未有的恐慌,让弥里顿时手足无措。
他忙扯住道士的肩,血眸煞红,“说!你的皇上要如何补偿皇后?”
道士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没想到,吸血鬼在阳光下,竟也能这样嚣张。
“说话!告诉我,康恒要如何救她?”
“皇后乃是九命真凤,亡灵可穿越前世今生。皇上邀请狼族与血族三百位千年修为的神道,为娘娘祈福,求回娘娘亡灵回归。皇上还搜尽天下,寻了与娘娘容貌十分相似的女子为身,助她亡魂附体回归。”
“他成功了吗?”
“贫道不知,贫道的职责是,让这船恢复崭新原貌。”
“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
“贫道是走来的呀,从皇宫一路走过来的。”
“你胡说!你不可能走着就能来这里!”
弥里不相信他的话,獠牙蹿出唇角,愤然咬住他的脖颈。
他看到了道士的记忆。
巍峨耸天的祈凤台,从修筑,到建成,耗时一整年。
自下而上,白色玉石,光华夺目,神圣无匹。
在这一年里,皇帝康恒遣散宫妃,重整帝业。
他忙于寻回他心爱的皇后,曾遗失,曾丢弃,曾被人毁坏的所有东西,悉心珍藏,其中,也包括这艘船。
而道士,的确是走来的,从皇宫里,踩着道符铺着的长毯,一路上了这船。
康恒以那样神秘莫测,繁复盛大,不知该如何毁灭开解的仪式,让这道士一点一点擦拭船身,仿佛擦拭的是他所犯下的条条罪行。
那一日,皇后生辰……
一身炫黑龙袍的康恒,抱着红纱凤袍女子的尸体,步步登上祈凤台,把她放在百花环绕的金雕凤椅上。
高台下,间隔均匀地围坐着摆成如意圆阵的白袍道士,他们周身神光环绕,念诵奇怪的经文,昼夜不歇。
那诵经声在皇宫里阵阵魔音般回响,奇特的神力,缓缓回绕,形成巨大的神秘漩涡,环绕祈凤台,冲向天空……穿透
时空。
康恒跪在祈凤台上,手握着女子的手,偏执地望着天空,一声一声默念着,“锦璃,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知道错了……”
弥里惊得松开道士,担心他失血过多,丢失线索,他忙咬破自己的手腕,喂给道士。
“喝!”
道士不敢反抗,忙咬住他的手腕,吞了两口。
“跟我走。”
“不成,不成,贫道要清理这艘船,贫道不能离开……贫道是奉旨前来的,一旦离开,便是死罪!”
弥里不肯放过他,拉着道士离开了船,却突然……
他掌中抓住的手臂,袍袖,突然化为细碎的尘粒,灰飞烟灭,散落在地上……是灰白的细尘,骨灰般细碎,触目惊心。
“不……不……你不能消失!”
弥里惊得趴在地上,惶恐地抓住尘粒,想让它恢复成人形。
四周围拢欣赏大船的百姓尖叫惊散,有的见鬼似地看着他,都认定是他用异术杀了那道士。
弥里站起来,退了数步,环顾四周,猛然回过神来。
恍惚想起,自己是来抓御庸入宫的,但是锦璃……
他不能让她回去那一世,因此丢下了最重要的任务,他又飞向血族京城。
他得把这件事告诉御蓝斯,告诉伏瀛国师。
*
而御庸,已然率领大军,从水路,正赶往他在血族西部六城封地。
宏大的楼船破水急速,高大阴冷的身躯立于船头,披风被江面上的风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