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娥给林孝珏安排的房间在东厢第一间,紧挨着东稍间的暖阁,里面摆设自然不如太妃屋里那样繁复,但是没有佛经等物,架子床上只有简单的淡绿色撒帐做装饰,林孝珏看了还是很舒心的。
坐在床边,宫娥来回走着,布置着睡觉用的东西。
林孝珏指着床角的香炉:“不必熏香。”
宫娥说了声是,就把香炉撤走了。
等宫娥在回来,问林孝珏有什么吩咐。
林孝珏想了想:“圣上在做什么?”
宫娥道:“圣上才让人摆饭。”
林孝珏点点头。
皇上一直让人抓捕少施晚晴,可是嫌疑人消失无踪,晚饭那阵,正是他对侍卫发脾气的时候。
林孝珏算了算时辰不早了,屏退宫娥,吹灯爬上床。
外面乌云四合,到处都是黑的,宫娥提着灯笼回到正殿,因为大雨刚过,她的鞋袜都湿了,到了殿后下人的屋子换上新鲜鞋袜,又到殿东侧的暖阁旁立着。
那里已经有两个伙伴在候着了。
许是门里的人听见了动静,不一会的功夫,一个肥头圆耳的公公走出来:“你们都退下吧。“
宫娥们自然认得这个人,是上位没多少时日的礼监司执笔太监。
宫娥们应声退下,看着人走远,孙公公又回到屋里。
屋里皇上正盘膝坐在唯一可以坐人的平榻上,他的面前放置着一个四方矮几,几上摆着四个小菜和一壶酒。
皇上碗空了,孙公公忙给皇上布菜,又给皇上添了一杯酒:“圣上,天冷,喝杯酒祛祛寒吧。”
皇上看着酒杯道:“太子和汉王还在吗?”
孙公公低声道:“二位殿下都在娘娘寝宫外歇下了。”
“这么快就歇下了?”皇上语气听着不好,慢慢执起酒杯。
孙公公在一旁陪笑着。
等皇上喝完两杯,孙公公又提起酒壶:“圣上,再喝一杯吧,这酒叫花堆,宫里没有,是奴才在宫外特意给您置办的?“
皇上眼皮有些下垂:“什么酒是朕没有的?”
孙公公道:“圣上有所不知,这酒是永安公主的窖里产的,不是贡品,一坛难求。”
“永安啊?”皇上严肃的脸嘴角竟然露出一点点笑容:“她总是有许多鬼点子,让人捉摸不透。”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将杯子放在手边,目光灼灼的看着:“真是好酒。”感慨的声音有些飘渺,像是来自云端的自言自语。
孙公公弯着腰道:“圣上,奴才有一个问题一直解不开,您说,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是什么啊?”
“最美好的?”皇上脸上熏熏然,笑道:“你比六子有趣。”
六子就是大刘公公的名讳,也只有皇上敢叫。
孙公公道:“奴才哪能比得过刘公公呢?”
皇上自斟自饮,仰头的时候嘴里发出淡淡的声音:“但谁都没有他体贴朕,朕的老伙计了。”
孙公公听了眼珠一动,眼角有一丝不甘的情绪滑过。
待皇上放下酒杯他再次问道:“圣上,您还没帮奴才解疑,人生最美好的是什么东西?”
“最美好?最美好?”皇后晃晃悠悠站起,突然间一个趔趄,孙公公忙扶住他。
皇上高大的身材依靠在他浑圆的肩膀上,耍赖一样一动不动。
孙公公小心翼翼叫了声:“圣上?”
皇上拍着他的脸:“朕可以千杯不醉,为什么今日三杯酒就醉了?”
孙公公脸上全是喜色,道:“圣上,是因为奴才疼您啊。”
皇上目光茫然,脚步虚浮。
孙公公道:“圣上,人生什么最美好?”
皇上目光越发涣散:“美好?美好,佛曰得不到。”
孙公公道:“得不到苦不苦?”
皇上脸上呈现难忍之色,他捂着胸口道:“苦,苦,得不到,很苦。”
孙公公道:“奴才看圣上书上写着,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皇上点着头,忽的他脚底一滑,就坐在地上。
孙公公弯下腰去扶他:“圣上,您醉了?”
皇上开始剥胸前的口子;“朕没醉,朕只是有些热,有些……”他剑眉紧蹙,脸露思考之色,随后目光又涣散起来。
脸颊不自然的潮红使得他严肃的面容多了三分春色,人像是年轻了许多。
孙公公将他扶起来,道:“圣上,您想永安公主吗?”
“永安?”皇上不停的眨着眼睛,看着前方,茫然的神色慢慢变得痛苦:“永安啊,永安。”
孙公公突然流出泪来:“圣上,您忍的太辛苦了,奴才看得心疼。”
皇上点头:“朕好辛苦,朕很苦,朕的永安。”
孙公公擦干眼泪,将皇上架着,目光看着榻侧的一幅画道:“圣上,过了这幅画,就是东厢的房间,咱们过去。”
皇上无意识的点着头。
孙公公再次热泪盈眶:“圣上,奴才可都是心疼您啊,所以才让人在此处摆饭,酒里放了和欢散,今晚遂了您的心愿,明日,您就不再苦了。”
皇上喊着热,声音急躁。
孙公公拉动画卷上垂下来的穗子,仕女图便缓缓升起,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通道。
孙公公口中念叨着:“江南柳,叶小未成荫……”架着皇上转进黑洞。
走了几步,黑暗的环境就好适应了。
孙公公见东边架子床的床帐已经落下,里面模模糊糊有个玲珑人影,他将皇上扶到床边,掀开床帐,然后把皇上塞到床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