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生从车站一路跑到医院,胸腔内热得像要烧起来,他能感觉肺的两翼急速蜷缩又舒张,耳膜鼓涨着轰隆隆的异响,心跳得像是下一秒就会爆开。
他再也跑不动了,被迫从狂奔变成小跑,又变成走,最后手撑着膝盖弯下腰拼命喘气。
前方不足一百米便是医院大门,来来往往的行人多数面带愁容,深陷在自身的不幸里,没人有余暇关注这位绝望的少年。
嘎公……王天生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想着在食堂里忽然接到的那个电话,是铁路警察打来通知他,说嘎公在火车上遭遇抢劫进了医院……他头回懂得什么叫做晴天霹雳,渺小的人类在噩运面前根本无能为力,除了向所有未知的神明呐喊,祈求他唯一的亲人平安无事……
他仅歇了数息,稍微恢复行动能力,立刻拖动酸涩疼痛的双腿,一步一步,继续挺进他人生中这段最短又最长的险途。
与医院门前的大多数行人同样,王天生此刻全身心都沉浸在这一件事上,根本没注意到有个孩童与他同时踏足台阶,正是火车上那个气势惊人的男孩儿。他仍然穿着那身灰白色的中山装,头发用发胶固定,走路时板着脸负着双手,如果不看那张清秀可爱的小脸,背影倒像个缩小版的乡村干部。
王天生艰难地往上爬,男孩儿向下走,两人速度均等地擦身而过。
“咻——”手机发出有气无力地呻吟,男孩儿在台阶上停步,点开来看了一眼。
王天生头也不回地奔进医院大厅。
男孩儿收到一条短信,那个号码终于回复了他。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找谁?我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你,你应该是找错人了。”
阳光从头顶明晃晃地笔直投下来,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映出他八岁的脸,眉间打着深深的褶子,但丝毫达不到他想要的严肃甚至威慑效果,看起来像个刚被打烂屁股的委屈孩子。
他吸一口气,用左手平端住手机,右手仅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一个键一个键轻戳,敲出一句话。
“我是吴兆。”
回复。
发放失败。
二次回复。
发放失败。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不再回复,改为添加一条新短信,一个键一个键地把刚才的内容重新输入进去,发送。
这次总算没有发送失败的提示,手机屏幕在他眼前疾闪,然后,非常决绝地……黑了。
“……”
两天内弄坏的第三只手机了,他郁闷地想着,紧了紧比肩膀更宽的背包肩带,迈开两条小短腿朝前走。
下到楼梯底端,他头也不回地随手往后扔,坏掉的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精准地飞向最近的垃圾筒,将顶端的金属盖撞得摇晃不止。
金属盖被撞得倾斜超过九十度,“啪”一声翻转过来,将那只手机干净利落地扣了进去。
…………
……
吴兆饿了。
细算来他已经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连口水都没喝过,他挑食得厉害,火车上的食物光看着就抑制食欲,他又想尽量不引人注目。
他停在一家kfc门口,盯着上面的广告宣传画移不开眼、挪不动腿。
理智在嗤笑,这种垃圾根本不配称作食物;但他身体里的另外一部分,那部分随着外型的变化也发生变化,就像他的灵魂深处硬生生嵌进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八岁小孩儿,而他正哭着闹着满地打滚。
吴兆和那个任性的孩子僵持了不短的时间,门外发传单的kfc员工因此多看他几眼,走过来柔声道:“小朋友,今天儿童套餐送柯南哦,让爸爸妈妈带你来吧。”
柯南是什么?吴兆抬头看她一眼,那位打工的女学生被他看得愣了愣,只觉这孩子眼神过分犀利,就像迎面扎来一根钉子,激得她打个寒颤。
她怀疑自己昨晚没睡好,或者是和男朋友吵架的后遗症,努力稳住心神,那孩子却已绕过她走了进去。
吴兆熟门熟路地直奔点餐台,非周末的下午两点,点餐台前没几个人,很快便轮到他。
“小朋友,”点餐的服务员俯低了身子看他,又往他背后张望,“你爸爸妈妈呢?”
吴兆顿了顿,强迫自己装出奶声奶气的童音。
“他们在楼上,”他睁大眼睛,天真地撅起小嘴,“我不能自己买吗?我答应了妈妈说可以自己买!“
服务员迟疑一瞬,不到两秒,吴兆微有点紧张地攥紧背包肩带,在心底深处有那么一丝丝害怕她识破这个拙劣的谎言,他倒不是怕别的,他当然能从kfc甚至警察局全身而退,但老头儿会因此嘲笑他一辈子。
幸好,这位服务员并没有比其他人更精明,她很快相信了他。
“当然可以,“她脸上职业式的微笑完美无缺,“kfc祝你用餐愉快。”
吴兆用全身上下仅剩的二十块钱买了一份儿童套餐,他在服务员担忧的注目之下,颤巍巍地举高餐盘,慢慢地拖着步子走上二楼。
他选择儿童乐园旁边的位置,因为这里最隐蔽,当然只有这一个原因!
吴兆跳上高高的塑料长凳,两条短腿在桌面下晃啊晃,迫不及待地把嘴巴凑近吸管,大大地喝了一口可乐。
风卷残云般消灭他的早中晚三合一套餐,吴兆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闻到一股子发酵过的气泡味。
好吧,他想,该干正事了。
他取下背包,伸手进去掏掏摸摸,取出一个长条型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