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军事历史>江山别夜>77|1.11|

陆容卿一怔。

她要什么?

她的父母家人已经不在了,她的家世与地位全都不在了,她的丈夫也不在了……她还能要什么?要复仇,还是要一世安稳?她想不明白,她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地懦弱,向前亦不能向后亦不能,她竟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来回答他这句话。

聂少君的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我已向陛下请求过,他会为你我指婚。”他慢慢地道,似乎说这些话对他而言也是极艰难的,“你既想不清楚自己要什么便莫再想了,我若能活过这一劫,就带你走。”

陆容卿微微踉跄了一步,抬起苍白的脸颊,眼神里经年层结的冰仿佛终于裂开了一道罅隙——

“带你走”。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悲欢爱恨,往往只在数字之间。

聂少君走了,陆容卿静默很久,终是低下身去,拾起了那一只青色小瓶,在手心里攥紧了。

***

聂少君回到宣室殿,顾渊仍在等他。灯火幽微,席前温了一壶酒,此刻早已凉了。

天色已晚,黑夜将将罩下来,春意初露,星子在铁幕中探出了微光。聂少君盘膝坐下,顾渊看了他一眼,“今日倒是仪表堂堂。”

聂少君不言,只取酒来满满斟了两碗。

“周夫人深明大义,”顾渊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将奏简往前一推,“夫子去了,号称病殁,她反而上疏请罪。奇女子啊。”

聂少君终于开口:“这是全家保身之道。”

“你呢?”顾渊抬眼,“你倒没有家室负累,但毕竟还有老母在广川……”

“她早当我死了。”聂少君的笑容浅淡若无,“我小时候逢人便讲明堂封禅,大家都以为我是疯子,只有阿母,她会对我说,少君啊,此道足以亡身。”

顾渊听得大笑,笑声仿佛能惊了殿外的飞雀,“悔不听老母之言,嗯?”

聂少君却拿出了一幅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帛图,双手呈上,“上回陛下已见过,这是大靖江山全图,臣已画完了。”

顾渊目光闪烁,“你将它送朕?”

“若陛下不能救大靖,则再无人能救大靖。”聂少君后退数步,以手叩额长跪下去,一字字道,“微臣可死,而此图不可亡。”

顾渊接过,纸帛的触感与竹简不同,是令人留恋的轻软和脆弱。

——“大靖郡国坤舆图。大正三年,广川聂少君敬呈御览。”

一字字,风骨卓绝,宛如鸾凤引首,竟令他心动神驰。

这是他的江山,他的天下。

顾渊将帛图收起,默了默,道:“薄家这几日还未动作,你诸事小心。——你……你若想放弃,便告诉朕,朕会给你安排好。”

聂少君竟尔冷笑了一声:“微臣若在此时放弃,那周丞相的死,又算什么?”

顾渊一震,不再言语。

他们,其实早已明白了彼此的选择,不是么?

聂少君直起身来,又低下了头去。一瞥之间,帝王容仪如玉,尊严若神,他不能探知,却仍要劝诫:“陛下,越是前朝多事的时候,越是要留意后廷……陛下若对皇后有心,便不要——”

“陛下!”孙小言突然披头散发地跑了进来,顾渊眼皮猛地一跳,大喝:“做什么!”

孙小言径自跪了下去拼命磕头,“陛下看看外边!椒房殿,椒房殿失火了,陛下!”

***

薄暖这几日来睡得都不甚踏实。她总会梦见很久以前的事,梦见母亲在黎明的窗前做着绣工,偶尔回头对她淡淡地笑。

小时候,她总会缠着母亲问:“阿母阿母,我阿父长什么样?高吗?俊吗?力气大吗?会读书吗?……”

母亲被她缠得无法,最后总是说:“你阿父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你见到他便晓得了。”

她嘟囔,这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可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呀……”

母亲的眸中有哀伤,一掠而过,她没有看清。母亲只是宽柔地安慰她:“阿暖快快长大,便能见到阿父了。”

她开心地拍手笑起来,“好呀好呀,阿母带我去见阿父!”

母亲的表情却僵在了那张清丽的脸上,“不,阿母不能去……”

“阿母为什么不能去?”她好奇地问。

“因为,阿母对不起他。”母亲叹了口气,仿佛实在不知如何向女儿解释般,眸光中是年岁久远的无奈,“阿母现在见不到他,也是……罪有应得吧。”

梦境错纵,她是什么时候得知那个惨淡的真相的?十岁?十二岁?彼时母亲已是缠绵病榻,她揽了家中一应活计,忽有一日,见到了那一纸休书。

纸帛贵重,不是她一个睢阳北城的贫户所能时常见到的。那休书在母亲妆奁的最底层,叠得整整齐齐,还如崭新的一般。然而那上面的日期却是玉宁八年了。

她从此记住了那个“薄”字。

母亲说,你阿父不容易,不要怨怪他。这世上多的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娶我是一桩,他休我又是一桩……

母亲还说,你有一个阿兄,你若去京城,千万帮阿母看一眼……不过我不担心他,他从小便伶俐,我知道他来日必成大器……而你……

当母亲提及阿兄的时候,神色便更加复杂,并不是单纯的怀念,反而更增加了许多不能与人言的羞耻痛苦。

年幼的她并不能懂,只是流着泪听。

父亲为了保住自己而休弃了母亲,难道这还是母亲的过错?母亲却总是在自责,薄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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