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难见雪中送炭,场面上从来锦上添花。这话要安排在段爷与赛秦琼遭遇的这事由上来说,那可真是再合适没有了!
当着众人的面儿,身上都还挂着红伤的段爷与赛秦琼刚从废园子出来一露脸,迎面就得着了聚在废园子周遭的四九城爷们齐齐整整轰天响的一个碰头彩,叫好的动静直震得废园子围墙上的灰土瑟瑟而落。
都还没等站到了刚腾出来的一辆大架子车上、脚底下还都没稳住的段爷说话,人群里边已然让开了一条肉胡同,一块块乌木底子镶金边、朱砂勾边嵌明黄的匾额叫人抬着送到了段爷脚边。
估摸着是旁边有明白事由、也好热闹场面的人撺掇,一个不知道打哪儿钻出来的牙行人物已经悄没声地挤到了段爷身边,只看着有人送过来一块匾额,立马就仗着在四九城里人面熟、场面精,亮开嗓门吆喝着唱起迎客礼来:“浙商商会会长曲大掌柜贺段爷喜,敬赠匾额一块——保境安民!”
“晋商商会会长乔东家是贺段爷喜,敬赠匾额一块——护法无双!”
“京城皮货商铺十二家,联名贺段爷喜,敬赠匾额一块——惩奸除恶!”
四九城里早有规矩,明面上朝着官办衙门里头送匾贺喜,暗地里自然不能少了好处红包。前面有这些个贺喜的商号掌柜当着人面前与段爷相互拱手客套,后边自然有各家商铺管事的人物打从袖子里摸出早早备着的红包儿,悄没声地塞到了那些个段爷身边的碎催手中,只把段爷身边那些个跟班碎催和早懂了这规矩的巡警笑得见牙不见眼,暗地里老早琢磨自己手里能得着多少银钱。
而在隔着段爷只有十来步远近的地方,也叫赛秦琼手底下的青皮混混们清出来一片空场。四九城里戳杆子立字号的混混头儿来了好几个,全都是挑着先大拇哥朝赛秦琼施过了场面上的礼数,这才凑到了赛秦琼跟前,把那些个场面上的恭维话不要本钱地吆喝出来:“赛爷。这日后四九城里场面上,兄弟可就全仰仗您照应了!”
“原本我还说赛爷您搁在珠市口儿大街上又戳一根杆子,这手底下的兄弟怕是难得照应过来?可瞧着您昨儿晚上练出来的这活儿.......那甭说是戳上两根杆子,估摸着要不了多久,这四九城里可就都得是听赛爷您说话了吧?”
“赛爷,要说今儿您这出挑儿、亮彩头场面上头,我们青帮老头子是该亲自来给您道贺的。可您也知道他老人家年岁大了,前些天又受了些风寒,眼面前还下不来床呢!这不.......我们在帮的十三太保全伙儿来齐,就为了借着给您贺喜、在这大场面上头长长见识呢!”
忙不迭地拱手应酬着。段爷与赛秦琼脸上笑得蜜里调油,嘴里头的话也是掰扯得五湖四海、豪横无双,可一想起来废园子里那些值钱玩意得有七成分量怕是要打了水漂儿,一股子邪性火气楞就是打从心底里冒了出来。直顶得嗓子眼一阵阵发苦、肺管子都一阵阵生疼!
也就在这脸上带笑心头苦的节骨眼上,打从人群外边猛地响起了震耳欲聋的万响鞭炸裂声。伴随着万响鞭的炸响,一队显见得是准备齐全了的响器班子拿出吃奶的气力伺候出了一折《大封侯》,顿时边把废园子旁边那些早折腾得没了气力、且缺笙少笛的响器班子折腾出的动静盖了下去。
在那硝烟缭绕之中,一个穿着簇新的竹布长衫、脖领子后头还插着把挡灰折扇的牙纪亮开了嗓门、可着劲儿吆喝起来:“珠市口儿大街上各家商铺、街坊共一百二十五家,齐贺段爷喜!敬赠匾额一块——万家生佛!”
吆喝声中。珠市口儿大街上那些遭了火灾的商户、街坊列成了长长一条队伍,顺着人群里刚让出来的一条肉胡同走到了段爷站着的架子车跟前。为首的哈小井也都不知道是打哪儿踅摸来了一套簇新的见客衣裳,迎着段爷就是深深一揖,扯开了嗓门朝着站在架子车上的段爷吆喝道:“段爷。您百子千孙、公侯万代!”
耳听着哈小井的吆喝声,跟在哈小井身后的那些个珠市口儿大街上的掌柜、街坊全都争先恐后地朝着段爷抱拳打拱,嘴里边更是一股子劲儿地朝着段爷吆喝起来:“百子千孙!公侯万代!”
吆喝声起处,围在废园子周遭的四九城爷们反倒是渐渐安静下来,很有些好奇地盯着那些个珠市口儿大街上的掌柜、街坊,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起来:“我说老几位,这珠市口儿大街上的掌柜、街坊唱的是哪一出啊?怎么连百子千孙、公侯万代都吆喝出来了?这不应景吧?”
“可不是?!还有那块匾额上头写着的万家生佛.......这也不对路数不是?这段爷是赏了珠市口儿大街上这些掌柜、街坊多大的好处,这才值当拿着这四个字上赶着来捧?”
“是不懂规矩吧?”
“不能够!这珠市口儿大街上的掌柜、街坊里边。那可真还有几个经过、见过场面的主儿。这点事情上头的轻重拿捏,本是不该出错的!”
“说不好......这里头还能有旁的故事?”
眼瞅着身边的热闹场面叫哈小井领头吆喝的这几句吉祥话闹得渐渐安静下来,站在大架子车上的段爷也带着几分纳闷地朝着哈小井一拱手:“我说哈掌柜的。您这几句词儿我可担当不起,这可也捧我捧得太过了......”
朝着段爷又是深深一揖,哈小井像是要刻意叫身侧周遭的人全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一般,扯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