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严旭开口应承了请潜行大掌把子眼看的话茬,可在严旭话音刚落之时,打从一堆装着南货的竹篓后边,却是已然响起了个颇带着些粗豪意味的声音:“这还瞎闹腾个什么景儿呀?自打严爷回了四九城中,虽说是寄身在火正门堂口歇驾,可倒也没少了跟潜行里头各路兄弟照面招呼,哪儿还能拿着对付外路空子的路数招呼严爷?!旁的且都甭提,严爷,劳烦您高升一步?”
双臂一抬,也都没见严旭脚底下如何用力,整个人已然轻飘飘地窜到了并不算高的房顶上,俩脚尖在房顶上一处只有半身来宽的窄缝旁一借力,翻滚着身子便从那只有半身宽窄的窄缝中横挪了过去。
脚下轻飘飘不带丝毫动静、身上齐整整未染半点尘埃,严旭双脚落地的档口,方才抬起的胳膊却是恰好拢到了一块儿,迎着端坐在狭窄过道隔壁屋子里的一位干瘦老者端端正正一揖:“潜行末学后辈…….”
不等严旭把话说完,那身穿着一件补丁长衫、头上却扣着一顶崭新貂皮帽子、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干瘦老者,已然忙不迭地站起了身子,伸着双手朝正打算弯腰作揖的严旭搀扶过去:“严爷,您这可真要折杀了我了!要论辈分,你我都是潜行‘宫’字辈儿的人物;要论名头,严爷您两兄弟在四九城中闯下泼法金刚字号的时候,我可还在天桥上头吃白潜饭、混条子钱儿呢!严爷您要看得起我,咱们平头论交、兄弟相称?”
借着那干瘦老者半真半假伸手搀扶的劲头,严旭倒也并没当真把那一躬到地的架势摆个齐全,很有些就坡下驴的站直了身子,却是朝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干瘦老者笑道:“章爷,这一晃十来年功夫没见,您倒是愈发的清健了?”
仰天打了个哈哈。章爷一边伸手引着严旭在屋子里八仙桌旁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一边很是豪横地大笑着应道:“都说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在这潜行里头趟了这好些年的浑水,早五年就再没了胆子捯饬手艺换饭。也就是靠着身边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养活着吃口闲饭,倒是真真儿不管用了——来人。给严爷看茶!”
虽说是压根没在这屋子里再瞧见旁人,可在章爷一声吆喝之后,打从严旭方才翻身过来的那处屋顶窄缝中,却又狸猫般地跳进来个五短身材的精悍汉子,手里捧着的托盘上两杯盖碗茶旁丁点水花不见,显见得身上带着的潜行功夫已然练到了托钵定海的路数(注1)!
伸手取过了一杯盖碗茶,章爷很有些嗔怪地朝着那露了一手托钵定海功夫的精悍汉子瞪了一眼。一边将那盖碗茶朝着刚刚落座的严旭低了过去,一边带着三分埋怨、七分炫耀的口气低喝道:“你跟这儿臭显摆什么呀?想当初严爷练这路活儿的时候,那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搁在四九城里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内宅!房顶、院里归了包堆儿小三十号攥着长短硬火家什的护院都没能沾着严爷一根汗毛。那才叫个能耐呢!”
双手接过了章爷递到了自己眼前的盖碗茶,严旭就像是没瞧见盖碗茶茶托上搁着的是原本在自个儿腰带上缀着的布搭扣,只是将茶盏举到自个儿嘴边轻轻啜了一口滚热的茶水,这才搁下端在手中的盖碗茶,伸手朝着桌上托盘中搁着的另一杯盖碗茶虚虚一指:“章爷。您也请茶?”
低头朝着另一杯盖碗茶上一瞧,章爷顿时指着另一杯盖碗茶茶托上搁着的一枚翠玉挂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说严爷,这十年没见,您手上功夫可是愈发见长了?且都不论您是怎么打我身上取走了这翠玉挂件,就连您怎么把这物件搁在这儿的。我也都压根没瞧明白!泼法金刚,到底是名不虚传!”
再次朝着章爷拱了拱手,严旭却是端正了脸色说道:“章爷,今儿我冒冒失失奔了您这歇身荣养的窑口,一来是为了谢您昨儿晚上号令潜行兄弟鼎力相助…….”
不等严旭把话说完,章爷却是笑着朝严旭摆了摆手:“严爷,您这话可就说得外道了不是?虽说您是有十来年没搁在四九城中潜行兄弟跟前露脸,可有您泼法金刚严爷一句话,咱们潜行里头同道弟兄,总也得卖您几分面子,倒也压根当不得您一个谢字儿!往后您要是还有啥事,您只管言声,旁的潜行兄弟,哪怕跟您人面不熟、手艺不还沾亲么?严爷您先请茶,等晚上搁全聚德买两只鸭子回来,咱们好好闹两盅!”
打锣听音、说话听声,章爷这话才一出口,已然是带上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套劲儿。都不必说严旭这样的积年老江湖,那就是个刚走了几天场面的棒槌,也都能琢磨出来章爷话音里那交情已尽、日后休提的意味。
重又伸手捧起了桌上的盖碗茶,严旭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八仙桌一侧的章爷,很有些戏谑地低笑起来:“章爷,我这话可都还没说完,您就这么着急着叫人安排咱们晚上吃全聚德的鸭子…….感情您是怕这烤熟了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我这儿说句没由头的旧话,您暂且一听?”
脸上依旧挂着笑摸样,章爷不紧不慢地朝着严旭略一拱手:“严爷,您指教?”
伸着两根手指拿捏着碗盖扫着茶叶末儿,严旭不徐不疾地沉声说道:“章爷,我记着我打四九城里叫人撵走的时候,潜行的规矩、讲究里边,是不是有那么一条…….三山五岳兄弟至,倾囊置酒洗风尘。世间钱财如粪土,唯有义气值千金?这年深月久的,也都不知道这老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