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火遇草则燃,城墙上的草垛还没完全移开,大火就沿着墙头烧了起来。
好几个还在拔箭的士兵没能及时躲开,瞬间成了火人。
“快救人!”许裴放一边拿着木棍将眼前及附近的箭矢拔开,一边命令守卫救人。
被烧着的士兵,发出了凄厉、绝望的惨叫声。在许裴放下达救人的命令时,竟都全部跳下了城楼。
水如此宝贵,横竖都是一死,又何必浪费,留着给需要的人,不是更好?
他们简直跟商量好似的,一个接一个往下跳。
“不要!”
越来越多带着火的箭矢射上了城楼,城楼上也翻下越来越多浑身着火的千国士兵。
许裴放将手中的利箭尽数折断,因为太用力,手都戳出了血。他一点不觉得痛。
尽管他刚开口,就有人脱下衣服,往着火的兄弟身上扑。
可浑身是火的弟兄硬是没喊出声,还连连摆手,往后退着。
许裴放忍不住大叫起来,却根本拦不住他们一心赴死的决心。
不仅如此,他身后的人还紧紧困住了他的手,往边上安全的地方躲避。
他试图挣脱束缚,却被狠狠按住。
跟了他十多年的陈励下属兼老友含着泪劝道:“就让他们去吧。水根本不够,即使全泼上去,也救不回来。敌人的攻势又更猛了,大人还得想想法子,不然,就支撑不住了!盛军一旦破城,风赤就会变成第二座北梁!”
最后一句话,让许裴放马上安静了下来,陈励也试着放开了手。
他们静静看着方才还在身侧,有着鲜活面庞的兄弟,一个个变成了火人,又一个个飞落。
他们似乎还张开了手。像一只只折翼的飞鸟,往城下快速坠落。
就要到达地面时,他们还猛地拽住了最近的某个盛兵,将整个身子压了过去。
就是死了,也得拉一个盛兵垫背。
他们重重落下,连绵出一个又一个火团,带出一声又一声惨叫。
许裴放的手紧紧拳住,更多的血涌了出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少痛些。
“陈励,你下去看看城门那边的情况,我继续留在这。”
许裴放一双眼赤红赤红的,身躯却像青松般伫立。
他身材高大,即使衣袍被箭刮破了好几处。他坚定的眼神,给了所有人前所未有的信心。
跟着这样的人,即使下一刻就要死了,又有什么可怕!
许裴放避开两支箭,又拍了拍陈励的肩膀。“答应我,一定不能死!”
陈励含泪点了点头,他紧紧握住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就像每一次的绝境里,他都会重复说着的那些话。
“不会的,我说过一定不在你前边儿死,咱还要回铭枫看意浓园的十里桃花,还得娶一房娇艳艳的小妻子,让你这个老光棍只有羡慕的份。”
这些话年年都能听到,可现在听着。却让许裴放眼里难得流露出一丝微笑。
“这个季节哪还有什么桃花,要看也得等到明年开春。若我们能活着回到铭枫,我就是陪你看看桃花又何妨。美景不常在,当年相约看桃花的人。也就剩下了你我。想我死的人多了去了,我这还好好活着不是!”
陈励捶了他一拳,话锋一转:“你太扎眼,又是守城的主心骨。北夜王欲除之而后快,他必会想尽各种办法杀你。刚才那个黑面杀手只是毛毛雨,后面肯定还会有其他招数。许裴放。你是我陈励追随的人,可不能死在这些小人手上!!”
许裴放眺望了一下远方。他的脸被时间过早的洗刷出了沧桑,曾经俊逸的容貌也被风赤的风霜慢慢染成了粗糙黝黑,唯有他犀利的双眸,让陈励感受到曾经那些一起并肩作战的时光。
陈励只觉得眼睛似乎有了湿意,却强自忍了回去。
他不再看许裴放,转身往城下走去。许裴手轻轻一挥,立刻有几个士兵跟了下去。
陈励一路往下,直拐到了岌岌可危的城门前。
许裴放站在墙头,抬眼望了望天,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似乎有了一点墨色。
它从天的另一端慢慢黑起来,速度不快,却很快要掩盖掉旁边的白色云层。
他收回了目光,看着脚上的残垣,箭羽,碎石,招手让一旁的陈之亮过来。
“让大家先避一避,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还有,去把先前准备的那些东西抬过来。”
盛军的攻势,比想象的还要猛烈,还要迅速。
死又何惧,他许裴放早就不在乎这条命,只是不想重蹈北梁血腥的覆辙,让无辜的百姓成为北夜王铁蹄下的冤魂。
城墙上的惨烈,北夜王看得一清二楚。
他负手站着,神情冷漠,右手搭在左手拇指上的狼头戒指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许裴放的顽强超出了他的预计,看了两场好戏,试出了风赤将士的实力,就轮到他放大招,到他的表演时间了。
他的十万狼阵,可不能被一座风赤城困住。
千国援军已到,这会儿却一丁点儿动静也没有,现下不知道藏在了哪个角落。
他轻轻一抬眼,樊先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去把我的马牵过来。”
梵先朝北夜王行礼:“末将这就去了,定会提许裴放的人头回来见王爷!”
北夜王:“不,你先去给千国的那位将军下战书。许裴放,我另有办法对付他。”
“我要看看,景帝到底派了谁来。”
“属下明白。”
<